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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六十一】

【雜文八篇】

化理上篇

化理下篇

物理篇

治道篇

論學上篇

論學下篇

事勢篇

異道篇

空同集卷第六十一 北郡李夢陽撰  雜文八篇

化理上篇

或問電雷空同子曰吁胡叩淵于淺人雖然竊聞之矣是陰陽摶擊之為也曰有鬼神形者何也曰氣動之也氣散則散凡神怪隨氣之妖祥亦有人物形者皆忽然之變也生之妖為攙搶天狗彗孛等亦氣之生散唐一行北斗化七豕是也

正德二年正月一日日食既空同子曰予蓋親睹焉月體不滿規日大而月小乎凡月食既則輪盡黑無餘欠乃益知月體小於日

天與水違行訟天一生水天水一體違行訟者訟詞兩而事一也

五行金木水火四氣不內邪邪入則壞惟土內汙汙變則化化則神此土所以貫四時而獨功也在人脾為土游溢精液輸權肺腎肝心不然百物食之腥葷臭味穢雜于胃中何以發神明而行變化莊子云神化為臭腐臭腐復為神化盖言土也

用先土生先水天一生水資始之道也故人命門在腎極黑之夜久坐亦明陰中之陽歟猶水之中明歟負勁氣者有非威之威是故松檜不棲蟬熊豹之皮不上蟻

天道以理言故曰虧盈而益謙地道以勢言故曰變盈而流謙鬼神以功用言故曰害盈而福謙人道以情言故曰惡盈而好謙盈謙以分限言耳非謂消長升沉也而俗儒不知類以日月草木等當之悲哉月有虧而無益草木有益而無虧若以凋落為虧則謙者不凋不落邪

天地間惟聲色人安能不溺之聲色者五行精華之氣以之為神者也凡物有竅則聲無色則敝超乎此而不離乎此謂之不溺

德者必福天人相與之際若求焉者無心之心也求福不回人際天也介爾遐福天際人也壽考不忘言壽考之求德如念念在之也禍福之幾捷於影響察之乎察之乎

十月無陽故曰陽月非無陽也陽生而未成也消長之道盡於上則生於下故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董仲舒雨雹對謂十月真無陽又謂月內一日無陽何哉

易獨言象象者懸一以會萬者也又一一者象之所由始也一以會萬故得象而忘言萬以會一故得意而忘象它經言一理則止一理言一事則止一事

雨一也春則生秋則枯風一也春則展秋則落雪一也冬六出則益春五出則損水一也鵞鴨則宜鷄濡則傷土一也夏至則重炭一也冬至則重物且爾况殊哉况殊哉

或問人性上人何也空同子曰陰陽必爭也二氣旋轉坱北以負勝為寒暑是故晴和之日少而風曀之時多斯陰陽之爭也人秉其氣得不上人哉

或問化權空同子曰陰陽代更必爭而主之者行如春主生即惡風凄霜無損於拆萌如冬主藏非無晴和之辰而黃葉愈增故曰化權權者謂主之也有官之義焉官之者權也能權移輕重之也

東方蒼龍七宿中曰火心星也心昏中則夏木生火也人心屬火故名火為心詩七月流火是也斯皆自然之數也火秋則流而下以火不生金故不復中於西而二十八宿西者虎北者龜蛇東者龍南者鶉皆自然此象非人假借之也北之象二陰二也空同子曰予往在玉虛觀見其像設問道士此何神答曰皆星也慮人不敬畏故假名借像耳如王靈官即心星也故焰而火輪

北者至陰之地陽之根窟故日照三面如人之背至陰不自見至靜而動者出焉非此則無根無根則其用窮也人五臟系于背背有神舍故膏肓病則無毉膏肓者根也

夏易首連山天下不止不動動根止商易首歸藏天下無陰無陽陽根陰周易首乾天下非陽不統故後天尊陽

化理下篇

夏則伏者傳其所剋也秋冬春不伏者子承母也伏則蒸濕者土氣也助金生之也木生火故日東出日不照丂以水也夏至日照三面亦不北月西生者金生水也月不北者從日也又借日而光者也又陰不獨成者也

萬物並育而不相害謂不相妨耳桃榮而梨枯麥秀而穀稿釗妨矣百步之內茂草各遂一不遂則妨矣虎肥而鹿瘠馬健而牛羊羸則妨矣

斗七故天之數多凖七二十八宿皆七也左氏曰天以七紀是也日月五行璣政亦七易曰七日來復極永之晝時七則回夜亦如之詩曰終日七襄是也僧家竊其意義是故數亡人用七

人皆曰中國天地東南隅耳又曰萬物齊乎巽故中國文物聲教獨懿然燕之土盧盧龍塞是也盧黑也江之南石之色皆赤中國之四方不見乎又星曆驗之測景臺郭守敬量天尺亦樹嵩洛間則中國不有中乎佛者竊其意乃曰天地有幾部中國者南贍部也

或問海市李子曰此處偶有此恠異氣耳夫陰陽五行氣化不齊濱海之邦海錯萬殊廣之珠滇之石北之蟶南之鮝淮之蠏吳之蛤能盡究其所來邪事有不必辯者以其非急也有不能辯者以其非理也不必辯如海市鳥鼠同穴象膽四時在四脛之類是也不能辯如豕立人蹄人死託生之類是也人不能自見其腦與背病之來也忽而痛忽而止忽而寒忽而熱自不能知之而好奇者每每辯其非急求之理之外乎

夏之初月高其圓也低冬之初月低其圓也高進退之義也

人之五臟各自其喜生腎虛者嗜醎肝虛者嗜酸凡食脾胃喜之則味佳不喜則咽之不下亦自喜生之道歟口脾之屬歟

濟之性勁其源出于晉伏流地中乍見乍伏一支穿太行為百泉為衞水一支為濟源出山東為七十二泉大抵天地勁氣在山西人之性勁天下其鐵亦如之所謂并州剪刀者也漢之性曲其流十里九灣郢沔之間瀦為澤薮皆漢之漾也語曰勁莫如濟曲莫如漢

五行火無體在物則藏燃物則用用盡則息五臟心為火烱然中伏遇動則發不動則已

干支在時五日一周在日兩月一周在月五年一周在歲六十年一周朱子謂六十節者此也

十二支子鼠丑牛等初謂取象取然木人見漆則瘍猫見寅人則銜其兒走徙其窠昨問劉南宮劉曰是真有之也不但取象朱子論乾馬坤牛震龍巽雞坎豕離雉艮狗兌羊曰此取象亦自有來歷非假譬之由是觀之十二支象真有之邪

項氏曰六子始氣也未形也中精也雷風氣也山澤形也水火精也空同子曰雷電光墮地則石氣非不形也山澤通氣形非不氣也水火非氣何來氣非不精也形氣精一而三三而一者也朱子本義主揲蓍乎

陰陽貰錢四時一緡錢亂而成緡已矣向北上下難仍也四時成歲已矣明晦雨暘難仍也

離為科上槁木盛火藏於內助其盛木槁火燃其外灰其槁人水火濟而生者也生則神棲目離為目也水絕則死以槁而焚也人槁則神先去目

空同子省穡坐其塲麥將颺候風焉田老曰風之來視雲雲之方無風也已而四方雲風來李子詰之田老曰風即來無定方斯謂斷續之風也不信令颺焉麥果四落李子曰嗟斯可以觀心矣夫風無不入者也雲猶格之况心乎况心乎

後天之易退乾西北長子用事退坤西南長女代母然國有長君社稷之福傳稱觀志易戒無成又家有主母則悍奴奪氣如漢高不廢呂雉者斯何也空同子曰用事者六主之者二是故六氣代謝而乾坤常行也故曰役乎坤戰乎乾

秋之雲闊而薄故其雨微夏之雲獨而湧故其雨注化氣亦專而後壯者勢然也轟雷徧四海凍澍盡八埏天地能之乎故言仁智必曰勇勇者專壯之義也風行水上渙天下之至文也其渙也文隨之而生者亦天下之至變也天地之道一耳齊生而槩歛則其功不普物之生歛有先後而無棄遺者變化之漸也故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化極而不生不歛則萌者始柘實者始槁斯傾者覆之也非變化之罪也

小人多君子少何也陽一陰二也陽生於陰也小人必壞者邪也福善禍滛之道也陽生於陰者男自女生之証也

元氣正行已矣成歲功已矣非無邪惡妖穢之氣任之矣任之者俟其盡自滅也彼即溷溷無損於歲功斯天地之大也堯舜之治亦其大焉矣非戶戶人人者論也

時甲子五日一周周六而成月月甲子兩月一周周六而成歲歲甲子六十歲一周周六而為三百六十倮蟲三百六十而人長之毛蟲三百六十而麟長之羽蟲三百六十而鳳長之介蟲三百六十而龜長之鱗蟲三百六十而龍長之皆六之則也木水用陽六甲六壬火用陰六丁而土金不用

或問舜入井以孔出空同子曰既入井顧安所得孔哉即有孔象獨不之知邪曰若是舜胡由出曰神為之也漢高大風破圍光武六月之氷宋康王泥馬渡河古來真天子恠異多矣况舜哉此等不可知亦不可窮

物理篇

道理一橫一直爾十字是也數盡十理亦盡之矣王字故真草篆隸不變挺三才而獨立者也變之非王也

人食蔬穀不害食果蓏害木剋土也木味酸木生火故食果蓏多則酢而內熱 【木實曰果草實曰蓏】雀乳雛四月四五月五六月六夫曆者聖人節天者也鳥知四時巳矣知月乎哉

麥種之秋而焦于夏秋剋金也麥穗直而芒有兵象焉穀種之春而焦于秋金剋木也穀穗垂而毛有木象焉

環慶無麥秋大梁無螢無寒蟬然寒蟬螢北京有之矣地之異邪冷使之邪江之南不產荊棘山不產櫟柔之義邪孔林不產荊棘仁邪

空同子之廬有蝠焉多而穢令撲焉撲者無始而有終也問焉曰始撲之逐焉逐逐擾擾其獲也少中立廬之中俟焉至則撲之故其獲多甚哉一之應萬也宋人不言理外之事故其失拘而泥玄鳥生商武敏肇姬尹之空桑陳摶之肉摶斯於理能推哉空同子曰形化後有氣化焉野屋之鼠醯甕之雞其類已

桃杏仁以殼內含生生故曰仁孟子曰仁人心也又曰仁者人也以生生言之也

髮血之餘血陰也髮黑者水之色也白者反從母氣也凡物極則反

松柏蒼然梧竹疏秀茶梅冷淡荊棘針樗櫟臃腫芝茵靈異茶縻穠弱鹿葱海棠豔並育而同生氣之變化然也文固難以拘論也故文必曰如此如此者皆拘之類也

雙生以後為兄者昧化理者也凡產必先動謂之回轉無碍則首始下首下則生矣即以受氣先後凝則回轉時先氣者先出矣斯造化至妙之幾所以全母子者也予亦雙生子先生者體大差長亦獨先齔

橄欖為楫撥魚則浮亦磁石引針琥珀起草之類歟骨鯁以玉簪花根汁滴之則化

席具化理其篾一橫一直者二儀也一顯一伏者陰陽也一篾顯伏者陰陽一道也篾必錯三而成文者三才也織之必自中起者極也形必方者四方也制器尚象孰不由之而人知之乎

北之土厚故其人信南之水廣故其人智土厚故其鼻隆水廣故其口閜鼻隆故北人不相鼻口閜故南人不相口信而偏故其性戇智而流故其性餙

水剋火然水火既濟木生火然火焚木何也天下有一氣之害二氣之交也

海翁忘機則鷗狎百里奚忘祿則牛肥祿亦機心乎禽鳥先氣者也凡噪聚處則旺而興空同子曰弘治初予盖侍朝焉每鍾皷鳴則烏鴉以萬數集於龍楼予退而問諸長老曰此百鳥來朝也然久矣朝朝帝帝如此後正德間不復見此矣甞聞 興王之國舟泊龍江觀烏鴉以萬數集江柳向 王舟鳴噪亦今中興之應歟今人家喜鵲憂鴟亦氣之先歟寧陵符坐舊稱老鴉符家言環庄樹皆鴉每鳴噪妨人語今多事來鴉亦不之來

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而不知樂者眾庶是也惟君子而後知樂空同子曰聲言直音言曲樂言律直者單而粗者也音者方而文者也律者比而諧者也如啄啄呼雞落落呼猪咄咄呼馬驢苗呼猫鷕呼雀呼之則應者知聲也人人能謠如今里巷之詞曲不學而能之疾徐高下皆中板眼所謂知音者及問其出某呂某律孰宮孰商則不知也故曰惟君子而後知樂觧者未達乃以瓠巴鼓瑟游魚出聽伯牙彈琴六馬仰秣為禽獸知音夫作樂而獸舞鳳儀斯感通之妙非聲音之末也昔有鼓瑟於池上者調及蕤賓而蕤賓鉄躍之出亦謂知音邪

天道虧盈而益謙繪事其証乎凡繪不及則是過之則非如繪人分寸亦人若六七尺則非人以人長五尺也物皆然又如繪朴野幽寂之形則雅如草村茅廬疏松片石波驢破帽則稚若繪楼閣金碧凡富貴事則俗矣吁天之虧盈不顯哉不顯哉

鳥之性南向鴉鵲晨南昏北蝠昏南晨北南出而北還也鴈之南也鶴鸛亦南即鵪鶉鷦鷯梧桐黃雀之微亦南不問遠近但見其南耳

生性難移如草木之蔓之直故人剛柔之偏變之為剛善柔善有之矣若欲剛為柔柔為剛能之乎

天之生物主於用龍用天故雲馬用地故徤虎用山故風牛主耕故柔馬主行故不寐承主食故一乳十七八推之物皆然而仙釋之徒乃欲棄人倫絕群類高飛達翥哉如生才亦主用大受小受即有湮淪者鮮焉用之時義大矣哉

王生善聽聲聞丁公馬蹄聲曰旬月必拜相又聞其啼聲曰必出而西行皆驗以是觀之小人名位素定矣易謂小人道長不以是乎又以知宋宰相乘馬今達官肩輿行謂馬卑也康宋拜相則築沙堤或以便於馬

禹貢山川多與今不合何也空同子曰自河之入淮也破滎澤孟諸芒碭諸陂今皆耕牧地耳流謙變盈滄海而桑田古今能合哉

車陸象鳥舟水象魚蓋不能不圓席不能不方智者行其所無事已矣私意鑿之哉

空同子圍爐而觀銅瓶之水熱極則響轉微乃喟然而嘆曰嗟至光不耀至聲無聞天之道哉天之道哉凡欲人知者非足者也凡人不知而悶者欲人知者也

秦時用商鞅法令如牛毛天下之毛多矣繁令必曰牛毛者何也空同子曰牛之毛於人獨無用用之無益也然則繁令者可不鑒哉

味生色故染絳必以酸義生味故吟詩必用色

嘉靖六年四月舞陽之野麟生於牛其夜火光又其聲雷又見其角而麟以為妖擊之口吐火斃頃又蘇瘞之土又自起聲轉雷擊碎首乃死見者謂麟也野人懼扛之省城然誠麟也古謂麟一角然此則雙肉角麟馬蹄此則牛蹄古謂鶴胎生今鶴卵生豈傳者誤邪抑形有變邪此似麟非麟者邪古又謂牛馬交則生麟此牛馬交者邪龍與馬交則生千里馬汗則腹下麟

甞疑大學絜矩又疑平天下不言凖而言矩今乃知方圓平直一道矩盡之也矩為方削其角則圓矩為平直其尾則平不直不平也陣法五變亦方變圓或問方能圓圓不能方何也李子曰陽根陰也

鉅之齒大平直則入木不行必有齟齬俗謂之料斯濟變之譬也覂駕之馬不羈之才用之易效

聖人貴智亦貴藏以智者善藏也鱖魚性痴見人則樹其鬟謂人懼巳也又其性畏寒西方有鳥曰半翅者亦痴見人飛不過三五尺可以杖擊之得也鰣魚入網輙伏者惜麟也孔雀愛其尾潛則露尾錦鷄愛其毛羽自照水因而有溺死者皆不智不藏者也

乾為駁駁鉅牙食虎豹一名茲白空同子曰凡物食物天生相制之義非但力之也駁未必力虎豹虎豹食鹿豕牛馬鹿豕牛馬見之則顫而尿斯有制之者非力之罪也如豺小而降虎豹是也在人如君制民夫制妻在禽如鶻摶兔鵲擊鳶

治道篇

或問哀帝屢誅大臣而卒不威何也空同子曰人主以無為為威有代天之相則百官自正有執法之吏則百度自貞君何為哉故自用者小侵下者煩煩小之政挾之誅戮則人心離矧哀帝非正已之君乎賈氏曰廉遠地則堂高

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遏者止之之義而揚者彰之之名也火在天上既無所不照物無遁形善惡畢露使遽賞罰之則四海兆民勝罰之邪又能盡爵之邪故聖人不曰罰而曰遏遏之不遏則罰行不曰賞而曰揚揚之又揚則賞行天命有善而無惡又火在天上故曰順天言有非我者遏之揚之吾何心哉真偽兩在不逆其偽功罪具疑則重其功上之道也群居而和一君子每盖數小人陽統陰也私起而爭一小人每害數君子陰賊陽也反復之道也天地能使陰無哉在統之有道耳

眾美容惡群惡不容美如華屋有穢只見其華而茅茨之下著一雕器則詫眼難觀矣故眾君子中不無小人而群小人內絕無君子故治朝君子七而小人三不害其治而亂世容一君子不得

言治者必曰唐虞何也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也堯在位一百一年舜在位八十年又禹繼之則二百餘年矣即有堯舜而年或不及則於變亦難孔子言王者必世而後仁謂此也

郊上幸社稷上戊祭孔子上丁戊在丁後故先丁如十日丁則初一日戊當先戊而後丁以丁不常十故人鮮知一日之戊弘治間吏部主事楊子器上言戊從初十日之丁則次戊非上戊也時無諳禮者竟寢不行

大人以天下為度書云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言度也論相者曰鼻吸三斗醋曰腹內好撐船亦以度言也相必言度者以狹人氣勝也氣勝則偏偏則室窒則瞢天下之務大人恒澄明澄明則鑒物也今人但知宰相包容不知包容中有鑒也不然模稜胡塗亦謂天下之度可乎

天地父母萬物聖人父母萬民其心無一息忘之故孔有莫知之嘆孟有不得已之辯即如父母育嬰兒有一息忘之邪

莊周齊物之論最達天然亦最害治使人皆知彭殤孔跖同盡同歸則孰肯自修或又知清濁混沌金石銷鑠孰彭孰殤孰孔孰跖肯自修乎故曰害治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人之病痰火八九十老人不宜盡去火虛人不宜盡去痰去之則愈病斯救世之譬也

書曰汝惟風下民惟草又曰彰善癉惡樹之風聲孔子曰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政之行風行之也關羽威振華夏陶侃千里不拾遺亦風耳李斯論囚渭水為赤而關東盜愈繁漢武令直指使者誅捕無道而海內愈擾以不知風耳傳曰知風之自

甘誓以君行故其詞嚴胤征以臣行故其言詳一君二民之道也

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命之天者也天生烝民其命匪諶秉之人者也命一也蕩之世乃辟乃匪諶乃有初無終皆詩人疑恠之辭也天不湎爾以酒不義從式言酗酒者不制之義酒伐德故愆爾止又亂性故無明晦號呼俾晝作夜者靡明靡晦也斯自事耳非天湎之也顛沛之揭者本實先撥也非枝葉之害也治天下有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也

人無賢愚嗜酒必跲然紂甚是故詩書言酒禍於紂切也

居上貴寬太寬則弛臨事貴簡太簡則漏故曰寬而栗又曰居敬而行簡

聖人重祿位者本人情而順天心也天之禍福主德人之好惡主利孔子稱舜曰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又曰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書曰我有周惟其大介賚爾廸簡在王庭是以名位歆之也詩亦曰爾公爾侯逸豫無期聖人豈內好爵而外隱約哉民之所好好之又天以是報德也故今將喬其官則高廣紅黃夢寐嘉美星命拱吉固知天未始不祿之重也人曰期人以名位不若勉人以德業空同子曰無其德無其業無其業無其位無其位無其名即有之幸耳矣

空同子曰使孔子得位二帝三王之治難哉或問何難也曰堯舜禹之世則有益稷皋契夔龍湯有伊尹菜朱文武有太公周召孔門惟一顏子王佐才不幸而蚤死設使孔子得位則參雍游夏季路輩能為益稷諸人事否乎以沛中豪傑南陽貴人觀之則佐命未生亦孔子不王之兆也

為政在人非其人而用之則不官取人以身非其身而取之則不人不人而曰世無人不官而曰世無官有是理哉孟子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霸劉基徐達李善長等固元生之也我 太祖用之而與世無人邪有人邪

鮑參政曰今欲平治先三要或問何謂三要曰內閣掌印一要吏部尚書一要左都御史一要空同子曰內閣之要大而公吏部之要明而執都御史之要貞而無回大生公公生明明生執執生貞貞無回

聞之先生曰銷元氣者荷吏也苛則刻則不恕則恕巳凌人則訐人則侵察人譬無疾而藥索五臟之未形

今之弊官不久任 國初臺省不甚通如御史陞按察僉副或徑陞使使久則入為左右都副則左右副僉則左右僉如知府久則陞左右布政使或參左右使久則入為部侍郎尚書等如此則法吏敢持繩紏之權民吏無不更事之嫌今臺省既大相通融而任又弗久也盖官非良久必敗故今之官利數遷大相夤緣求速故私奸易規避大事無了絕途路迎送糜費甚者一官至民不知姓名去矣猶過客也今又為小轉法如知府轉按察副使按察僉事轉參議等或年資未應轉又為更調法如此府調彼府此縣調彼縣此臬調彼臬此省調彼省等甚者廵撫都御史亦調法愈巧而官愈廢故曰今弊

古之良吏久任獲之也漢世為吏者不長子孫平凡治朝皆然

孝廟不立貴妃是時言官有以匹夫之行言者或誚之誚之者不讀禮者也古者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婦有嬪諸侯一娶九女皆廣嗣之道也是故一傳絕曹志秦秀庾純父子皆切實之才晉武怒而不采郤詵阮种華譚直辨慱之士則上第登庸斯取人以身之証乎

太宗時鄱楊一老儒詆斥濂洛之學上已所著書上覽之大怒閤臣楊士奇力營救得不殺遣人即其家盡焚其所著書空同子曰盛世之君有道哉記曰一道德以同俗故異言亂政

詔令足以占朝廷言有遺慮則知野有遺賢矣故朝有王臣則其言王朝有霸臣則其言霸尉佗得漢文書即撤黃屋奉正朔竇融得光武璽書嘆服曰天子明見萬里孰謂詔令不足占朝廷哉

為上為德為下為民如聚財強兵非不為上然非為德拔引私昵非不為下然非為民

舜禹有天下而不與孟子所謂若固有之者註曰不以位為樂非也樂者對憂之名不以位樂以位憂乎既若固有則憂樂俱冺豈必不樂而後為不與哉獨言舜禹者以其得天下易也

成康刑措之治召畢壽考夾輔之功也不然康之世其難哉或曰任之而不疑二王不賢乎

春秋諸侯出告廟則書至則有飲至策勳之禮所以敦孝敬而防游佚也聖人之制禮不其微邪是故僖伯憂如棠

和氣致祥而治世亦菑天心仁愛之歟乖氣致異而叔世亦瑞燈??烕必光耳或曰治世菑在朝廷而瑞在天下叔世瑞在朝廷而菑在天下

論學上篇

知易者可與言詩比興者懸象之義也開闔者陰陽之例也發揮者情往來者時大小者體悔吝者驗之言吉凶者察乎氣

陽已回則天寒愈劇人將亨則困益至故禍敗萌而氣焰愈熾福祐臨而拂亂益深三代之學必論天人之際以消長倚伏非斬然而來也嗚呼易備矣詩書詳焉今之學者知之否乎

空同子曰暑日但靜坐則心便定心定則凉然老人不能也道心者借血氣行者也孔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身衰則行之自難也孟子亦曰壯而行之

昔人謂文至檀弓極遷史序驪姬云云檀弓第曰公安驪姬約而該故其文極如此論文天下無文矣夫文者隨事變化錯理以成章者也不必約大約傷肉不必該大該傷骨夫經史體殊經圭約史主該譬之畫者形容之也貴意象且且如非驪姬食不甘味寢不安枕之類是也經者文之要者也曰安而食寢備矣自檀弓文極之論興而天下好古之士惑於是惟約之務為湔洗為聱牙為剋剔使觀者知所事而不知所以事無由彷彿其形容西京之後作者無聞矣或曰今之材松栢故易摧古之材金玉故難朽予曰金不鑄玉不琢古而今矣松栢非棟梁不斲今而古矣或曰斲之人摧之已今之材自棄哉予曰不鑄不琢無害於質斲之摧之質斯毀之歟

涉疑而徑詢於長則凟聞譽而專叩於已則損故夷齊知仁桑戶知簡謂之善問

孟子曰言近而指遠者善言也君子不下帶而道存焉記曰視不下帶其言至近然道存者何也視上於帶則傲下則戚傾則奸無是三者非道乎故曰善言或問詩集自序謂真詩在民間者風耳雅頌者固文學筆也空同子曰吁黍離之後雅頌微矣作者變正靡達音律罔諧即有其篇無所用之矣予以是專風乎言矣吁予得巳哉

張東海韻辯東冬青清何以殊虞模麻遮何以同夫東冬青清反切本殊而人自不殊虞模麻遮調恊本同而人自不同顧歸罪韻者嗚呼人之蔽至此哉韻母子相生五音互之自然而成聲智不能加愚不能損信如此言則冬江貞先虞尤不得通押而說不得說【去聲】哲不得哲【去聲】今人因前人云四聲出於沈氏遂不復根究便立訓教人不知茲韻其來也遠沈特校定之耳嗚呼傷哉

王維詩高者似禪卑者似僧奉佛之應哉人心係則難脫

惟聖罔念作狂斯反之之聖乎衞武公抑詩如履薄氷臨深淵是也或曰聖矣念罔乎曰生而知者無哉然有惕心焉詩曰不顯亦臨無射亦保

惟聖罔念作狂斯反之之聖乎衞武公抑詩如履薄氷臨深淵是也或曰聖矣念罔乎曰生而知者無哉然有惕心焉詩曰不顯亦臨無射亦保

激生於忿五音令人耳聾五色令人目盲人自聾自肓耳音色使之哉陰陽消長五行生剋發之聲為音吐其采為色騰之為氣滋之為味天以之成人以之生貪者戕滛者荒音色之罪哉毀量折衡而民不爭民之爭量與衡使之哉黃鍾者累黍而成隔八相生萬事由之自然之數也量與衡所由起也聖人則天訓民已耳非有心為之也凡此皆忿人之辭耳故曰忿之辭激元結之文激亦忿人非邪

枚氏七發非心於七也文渙而成七後之作者無七而必七然皆俳語也夫宮室服食游獵諸等君子恥言之而乃侈之又相襲言之邪漢之崔傳魏之王曹晉之張陸皆一代之偉也亦爾爾邪今俳人作院本名一文錢戰到底祖曹植七而為之也

序卦有過物者必濟然過曰賢智則過亦難矣過猶不及思中行而與之者立教之經歟

志不在卑而不力以求之思而不學者也有終身焦勞而不獲者矣力以求之而心無達焉學而不思者也有終身研磨而弗獲者矣

敬生於愛者厚生於畏者嚴生於德者久坐於尊者暫

愛生於公則徧生於私則偏生於真則淡而和生於偽則穠而乖生於義則疏而切生於欲則昵而疑

特立之士必無狥人之為狥人者必同也心無義理則狹舉目無可意事故曰盡心知性

宋儒興而古之文廢矣非宋儒廢之也文者自廢之也古之文文其人如其人便了如畫焉似而已矣是故賢者不諱過愚者不竊羙而今之文文其人無羙惡皆欲合道傳志其甚矣是故考實則無人抽華則無文故曰宋儒興而古之文廢或問何謂空同子曰嗟宋儒言理不爛然歟童稚能談焉渠尚知性行有不必合邪

流行天地間即道人之日為不悖即理隨發而驗之即學是故摭陳言者腐立門戶者偽有所主者偏

古人言必稱先王不合則疑疑則闕今人弗合則詆詆則??丸程子曰自點檢不暇尚暇點檢人邪人之患在好為人師詆人者必好為師者也

杜甫見道過韓愈如白小群分命文章有神交有道又如隨風潛入夜水流心不兢出門流水住等語所謂信手拈來頭頭是道也

或問典謨訓誥不言權呂刑輕重諸罰有權一端耳空同子曰夫權者權其變以適中者也故變而後權夫聖人在位允執厥中又用其中於民矣何權之言哉曰舜不告而娶唐虞禪湯武放伐非權乎曰夫身或遇之行之矣又何言哉曰孔子每言權何也曰高而無位於是發其微以詔來且春秋之世何世矣曰孟子七篇大半言權何也曰戰國之世又何世矣孟子不發其微天下不以謀數為權乎吁大哉予何敢忘孟氏之功也孟不生孔其熄乎矧帝王之心傳或又問漢儒空同子曰反經無道無道何權矣聖人之權輕重之以適中者也非反之也問宋儒曰宋人不知孟子又安知權故心帝王之傳者必孔孟心孔孟者必知權可也曰若是則宋儒得位不興三代之治乎空同子曰吁難言哉周程其大矣宋之開國者誰歟致太平者誰歟應變定傾者誰歟固非斯人之流也吁難言哉然周程其大矣

孔門曾子傳大學子思傳中孟子傳權非權則中不中非中則大學不大學

情者性之發也然訓為實何也天下未有不實之情也故虛假為不情

論學下篇

術異者終罔吉泄化機也京房郭琪其人也文異者終罔吉發神秘也遷固蔡禰韋陸其人也貪盛者終罔吉犯止戒也好訐者終罔吉悖厚訓也好殺者終罔吉戕生道也

古詩妙在形容之耳所謂水月鏡花所謂人外之人言外之言宋以後則直陳之矣於是求工於字句所謂心勞日拙者也形容之妙心了了而口不能觧卓如躍如有而無無而有

小子何莫學夫詩孔子非不貴詩言之不文行而弗遠孔子非不貴文乃後世謂文詩為末技類賤之何歟豈今之文非古之文今之詩非古之詩歟閣老劉聞人學此則大罵曰就作到李杜只是箇酒徒李杜果酒徒歟抑李杜之上更無詩歟諺曰因噎廢食劉之謂哉

色厲而內荏內柔而外剛也色取仁而行違內陰而外陽也

趙宋之儒周子大程子別是一氣象胸中一塵不染所謂光風霽月也前此陶淵明亦此氣象陶雖不言道而道不離之何也以日用即道也它人非無講明述作之功然涉有意矣

大人赤子心一耳擴之為大人未擴則赤子如草木始於萌以出土時分量具也培之使之足已耳非能矯之使增也如松參天栢盤石桃李能之乎

近有以格致為非者此義外者也又曰守之心為格致此不得於言勿求於心者也孰謂今之世無告子哉

人之目一塵不著而心亦然一塵則碍見道亦然一塵則不透又如鏡然一塵則不瑩鏡無妍媸人自妍媸鏡不塵人自塵月不雲人自雲

晉人字傳之今無不精妙者然比之義之則下矣神不如也羲之字輕重操縱獨神而十七帖為最

理欲同行而異情故正則仁否則姑息正則義否則苛刻正則禮否則拳跽正則智否則詐餙言正則經否則簧色正則信否則莊笑正則時否則謟正則載色載笑稱焉否則輯柔爾顏譏焉凡些皆同行而異情者也

人之偏甚於蔽蔽易通偏難回難回則堅堅則僻易通則開開則復

多言畔道故曰訥曰慎曰謹曰寡曰默曰時凡與人談簡言少失矣張訂頑足矣乃又正蒙故於道畔歟如太和謂道性無形聚散為客形太虛氷水等語非畔歟

六經言利而孔孟不言利經言利利正也孔孟不言利謂非正者也公私之別也然夫子戒利辭更嚴謂多怨謂小人喻故於利則罕言以利非貞鮮不壞耆書之言多西土之音如呼我為台本奴來切至今西人音猶然而註者訓為怡又如西人謂都是為純而純其藝黍稷謂都是黍稷也今訓者為全又西人著力幹此事則呼為所而所其無逸王敬作所今訓者以為居處

古人重威儀而詩為詳威儀棣棣不可選也以身言者也抑抑威儀維德之隅以德言者也朋友攸攝攝以威儀以事神言者也敬慎威儀維民之則以治民言者也大學赫弓喧弓者威儀也以學言者也旁見之六經遠証之三代儀禮三千皆欲人制其外以飬其中書曰思夫人自亂干威儀詩曰顒顒昂昂萬民之望而今無知之者悲夫

孟子論好勇好貨好色朱子曰此皆天理之所有而人情之所不能無者是言也非淺儒之所職也空同子曰此道不明于天下而人遂不復知理欲同行異情之義是故近裏者諱聲利務外者黷貨色諱聲利者為寂為約黷貨色者從侈從矜吁君子素其位而行非孔子言邪此義惟孔知之孟知之朱知之故曰非淺儒之所識也

有恃必壞恃勇者亂亂必亡恃才者凌凌必傷恃壯者縱縱必夭恃勢者驕驕必戕孟子所謂生憂患而死安樂者也

高必自卑大必由眾故自高無卑無卑則危自大無眾無眾則孤得丘民為天子眾之謂也無得罪於群臣百姓卑之謂也孔子曰無眾寡無大小無敢慢

麴糵為酒酒成而麴糵棄讀書求義義精而文字捐故泥書者謂之糟粕

孔子曰不義而富具貴於我如浮雲漢以下儒者只言富貴如浮雲過矣斯中庸之鮮也周茂叔君子以道充為貴而曰塵視金玉銖視軒冕如其義亦塵銖之乎

孟子不談易以孔門不易言也論語加我數年與不恒其德耳孔子傳之參大學不言易參得之思中庸不言易思傳之軻孟子不言易以是知孔門不易言所謂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

春秋終始為麟魯西狩獲麟孔子乃始取魯史筆削起自隱元故曰始於麟筆至獲麟之文遂止不復脩故曰終於麟

道貴簡默非但慎謹防易與煩也有道者其言自簡聽言亦簡不費辭說而情偽了然也言約而義盡故自簡易曰吉人之辭寡

象與義至精者莫如頤頤口輔也飬也象曰君子以慎言語節飲食口之出惟言語入惟飲食故其象視它卦獨精飬德莫如慎言語飬身莫如節飲食故其義更精

君子之道費而隱費賁也顯之義也故曰上下察也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至者極至之義精而微者也朱子以全體言非也即以夫婦言之二五妙合聖人知之乎孔子不幸而出妻聖人能行之乎故一事有一至全體有全至下文曰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即上下察也天言天地言淵也察者飛之躍之也斯謂之至亦全體乎

大風歌而霸心存秋風辭而悔心萌詩外哉否乎作事謀始然坤戒始則曰無成知終終之然訟戒終則曰終凶由是言之執一者可與易乎

事勢篇

論樂毅者謂不即下即墨莒而敗空同子曰細人哉斯言周之克殷也周公君陳畢公繼撫其餘民多士多方諄懇未服也乃毅能旬月而收齊眾墟其城郭夷其宗廟食其倉庾稅其畎畝役其丁夫邪即使無單之火牛火牛不止一單矣孟子曰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萬世之鑒乎

柳氏謂箕子佯狂意紂或崩武庚幸立無人輔之空同子曰細人哉斯言箕子洪範數學之源也乃獨不知天命去留邪微子去之亦為輔正庚去邪武庚可輔之君否耶

家曰齊恩斷義也如刀切草國曰治緒而分之也如理亂絲天下曰平因其好惡而均之也如平道塗斯大小遠近之義乎

子孫貴而賢上也賢而不貴次也貴而不賢則下矣貴不期驕不賢則滛滛則菑其身不然必其子孫矣子孫非生而不肖則觀效為之矣人家世修積而後貴子子貴而不賢則家未有不破者富貴之滛也

天地間皆性也獨人貴者自貴之也失其貴則賤惡至矣有草芥犬馬之者矣夫草芥犬馬不猶有愛之者乎

斗筲之器管仲之器雖小之然器也今之材雖小無之矣何也成而後器今未成而毀之奚其器

人有未學而仕者矣有初仕而壞者矣女有未笄而歸者矣有未歸而穴窺者矣?果未熟而市鬻之矣

五穀米??兄而采之食焉矣始秋而萑葦箔矣十歲而冠者有矣布帛日短矣斗升日巨矣工日粗矣啇日偽矣農日惰矣士日嬉矣官日自營矣正德以後甚焉悲哉嗟嗟王制用器不中度布帛精粗不中數幅廣狹不中量五穀不時果食未熟木不中伐禽獸魚鱉不中殺皆不鬻於市而今不之見矣悲哉嗟嗟

正德以後官之代速矣消長之起落促促矣俗靡靡矣無弗謟者矣無弗餮者矣無敢缺者矣

空同子曰關張死而蜀之事去矣傷哉或曰蜀存亡孔明哉曰惡何言也湯非尹不啇文非姜不周何也撥亂世反之正其才殊也夫蕭張非信劣者也然卒成漢者信也由是觀之將必有殊才不然萊朱周召非聖人邪而鳴條牧野之師必尹與姜行哉

凡勢進而上則難語曰從善如登是也日之行過午則疾以下也日月尚然而况於它乎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者實也李廣口咄咄不能吐而亡之日無識不識哀焉以實也黃憲郭林宗無功業事實文辭于世而天下頌之後世信之者以是也故名者非言貌襲取之也

有開必先秦其開漢乎隋其唐乎五代其宋乎成則王敗則虜幸乎抑道乎竊國者侯竊鉤者誅然乎不然乎空同子曰道天佑之矣故曰天賜天啟天授

皮以為裘雖聖必服貍狐是也言以為訓雖惡必錄陽虎是也蛇蝎砒硝藥皆入之世欲無小人得乎

禮重主器非私之也所以示尊昭一飬體定勢者也如此而奸人豪奴猶有覬覦之者况輕之乎

病而後知安之獲患而後知平之益過益則傷故病而後知安太盛則損故患而後知平

聚必散散之不善則惡矣善者仁行而義施惡者禍生而家破者也吁慎聚哉

祀禮發油然之心者也崇祖考者所以廣愛敬而交神人也聖人之意微矣故遏慢止悖莫先於祀嚴祀立教莫大於祖考愛敬者孝弟之所由生也今士大夫於祀也忽故其教廢教廢則風偷風偷則俗惡故其子孫視其祖考猶秦越也吁甚矣聖人之微意蔑矣

忠者通上下而言者也獨於臣切者利達之途其心易欺也左氏上思利民忠也不忠不足以使民况事君乎

孔子出妻亦不王之兆也三代興廢皆判於婦人文王刑于寡妻亦天成之也詩曰天作之合

孟子氣象非止巖巖說大人使藐之貨多便厚葬其親得位便車乘臺僕傳食於諸侯便曰舜受堯天下揮霍赫灼難量哉

接之以文雖惡必荅孔子之於陽貨是也隆之以貌雖??丸必酬關羽之於曹操是也吁斯可與俗人道哉顏淵死孔子曰噫天喪予非止悼傳亦以占廢也凡王之興天必與之佐孟子所謂其間必有名世者故益稷佐禹尹朱佐湯呂佐文武天豫生之雖鳥氷牛巷空桑寂濱必全成之而置之王側夫孔門王佐一顏子耳今也早死不天喪子而誰喪哉

空同子曰古今人見同乎偶哉或問何也曰周以文弊宜忠與質以矯之予序戰國策言之矣然陸士衡甞述焉不偶同乎

時能輕重人或問何也空同子曰桓榮曲謹之學遇盛漢而重賀循大賢之具當衰晉而輕是故今之人知榮而不知循非時使之乎

空同子曰岳武穆全人乎得正而斃矣或曰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曰惡何言也不受命者其身猶將也周亞夫是也非召之使還也使之還者奪之也奪之而不受命是叛也以叛伐叛夫誰其與之曰閫以外將軍不制之乎曰制之者其身將軍也言有位也汲黯發倉粟之類也非召而奪之也召之而不赴則騎刼代毅矣代之而不赴則陽周之鐲镂下矣嗚呼岳也得正而斃矣春秋之義也

處難進之時可高不可太高者何危行是也不大者何言遜是也危謂孤峻遜謂謙晦孤峻如避世避地息文絕游斯之謂高謙晦如不譏議不圭角不問朝報差除不言官府得失斯之謂不大凡禍自口出故言貴遜道不可貶故行貴危

髠問男女授受之禮而舉嫂叔者何也禮嫂叔無服又不通問斯別之又別嫌之又嫌者髠真辯雄哉大抵戰國橫議堅白非孟子不能破

求勝者必敗老子不為物先即見群龍無首也故項斃於劉智氏趙??烕

天生才必用孔孟弗遇為萬世師不謂之用何邪子陵淵明世遺之矣然聞其風者必起塵外之思不謂之用邪

今人論行藏太易是故退風微矣孔子謂顏淵惟我與爾有是夫則行藏易邪不易邪

據詩書載記文王非無意於商也曰文王受命曰大業未集如後車載姜三齡與武勘黎伐崇等事誠非無意者特時未可耳孟子曰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正是也亦謂時未可耳然孔子則謂文王無意

春王正月係王正月之上明子月非寅月初無它意義而儒先每以大一統言鑿矣今秦權往往人視之亦有王春或王正月文亦謂之大一統乎或問秦權何有此文空同子曰秦奉周正朔故云王以別子寅以是言之春秋王正月必魯史本文也非孔子故加之以大一統也曹無劉久矣然銅雀瓦有建安年秦無周久矣然權有王正月

予謂關張死而蜀事去或云蜀之不幸龐士元死士元不死關張未必死然乎

惟聖人能通天下之變其次莫如守守身守官守禮守法皆是也或謂琴瑟改絃何也空同子曰調琴瑟者必能琴瑟者也否則愈更而愈亂故曰其次莫如守

操不代漢者欲挾天子以平吳蜀也或謂操身受臣之名而使子孫享君之利者非也亦操欺之也操甞曰死題墓道曰漢征虜將軍曹侯足矣此欺之由也操征馬超斫樹而血流操惡之急還欲受漢禪而死于途

異道篇

或問風水空同子曰有哉無哉風氣聚則靈異自發何謂無富貴可遇而不可求天之秘非人之能為也何謂有故吉以善獲非善之家雖遇弗遇矣曰者是則廢之乎雖然曷可廢哉卜其安焉平焉者可矣

或問子平空同子曰小數哉包括造化未之盡也是故得失半焉如範圍天地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者推之有不凖哉河圖洛書伏羲之易是也徐升字子平今星命家宗其學

空同子曰仙者以能久視耳然猶夫人也吾百年死渠二三百年死渠固猶吾也夫仙者軒翥塵氛之表下小區寰擾擾溷溷焉耳吾靜觀高覽吸日月之華極雲霞之變閱寒暑之代潛消息之用何仙之弗若也乃其狹小寰內哀憐蠢蠢者吾固亦如之矣斯所謂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故曰猶夫人也

或問仙有死空同子曰氣消之也氣旋轉消息息則臭腐而神化消則精靈而枯朽也仙結天地日月之精去殼出神焉耳然如消何元會數窮天地日月亦消而况於仙乎

或問導引采取之法空同子曰小法耳殺人哉心動則疲精下無返人體如天血肉固實脉絡周流無罅無欠外氣入之灌之紅鉛安容哉

邪術邪人不能用必強正而後行邪術邪物不能用必假正而後行如濟源妖氣??攵卻拋獻必假之瀆如術人役鬼心于貨色則鬼反弄之是也

釋言恠主於有故妄宋儒言恠主於無故泥恠者鬼神之變也有而無者也

高釋名儒靜同而色異釋之色幽沉儒之色和晬又靜同而意異釋之意抑儒之意活釋強而止故抑儒順而用故活

儒義取故其地高釋貪取故其教汙儒有揮千金而不顧者而釋則望人施儒非其力不食而釋則食人之食廬人之廬衣人之衣

人言釋有體無用夫體者對用之名也無用而有體哉吾儒寂然不動者體也感而遂通者用也人之動常活故感則通所謂敦化而川流歛之一而散之萬者也釋毀心人也夫心既死而有體哉

釋亦有至言如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即易之不遠復書之狂克念詩之誕先登是啟人自新之門而闢其反觀之機也可以人廢之哉

嘉靖丙戍夏倍熱戊子更熱其年皆倍寒故曰大熱之歲必大寒言陰陽之爭也五運六氣不達而欲治毉者可鑒哉

夏氣畢達伏陰在內謂??系??系未絕之陰潛伏待時夏至為姤如冬至之復也驗之井泉則陰之伏亦九淵之底而病暑者大順散治之姜桂大熱音為過飲氷水者設如王安道之議非謂伏陰能使人虛也

英奇之氣流顯沙漠每發異人然竟卑於中華帝王之世蠻夷率從玁狁之難同薄伐之無大患也衞霍橫行匈奴漢威以振英衞提兵深入唐業是成使宋任李宗岳劉諸人即百兀朮足道哉我明于石執柄也先禠魄故明虜勢熾者非其才無敵也非中華無人也用不用也如其奇氣生佛號西方聖人能識吾周孔道哉

神貴藏人五臟真色見則病劇以其神露也脾病劇則黃疸黃者脾之真色也臟之名藏之義歟故肝病則色青肺病則白心病則赤腎病則黑故曰望而知之之謂神言察乎露者也

【卷第六十二】

【書九篇】

戲擬趙高答李斯書

與徐氏論文書

駁何氏論文書

再與何氏書

荅吳謹書

論史荅王監察書

荅周子書

荅黃子書

空同集卷第六十二 北郡李夢陽撰  書九篇

戲擬趙高答李斯書

二世使中車府令高按丞相斯獄治罪李斯乃從獄中上書陳七事趙高使吏棄去不奏曰囚安得上書乃顧詐為二世答書遺斯曰覽丞相事辭甚愍朕竊恠丞相忘其大而掇乎細拾毛瑣之行而捐夫赫赫者也朕蓋惑焉先王幸哀憐黔首立詩書仁義之教所以惠來世甚厚丞相固誦習其說巳乃立議盡焚之夫詩書何惡於丞相哉諸生之阬咸陽也朕自有識知聞此事未嘗不腐心而切齒者丞相緃不與謀獨不能強諫邪朕既與丞相訣何敢卒諱沙丘之事出自朕本心與否丞相所明也大行喪未發輙背自立又矯吾親屬及大臣荼毒之朕口雖不言於心獨無恥乎一詔一令無不自丞相手出丞相為朕則得矣如先王何如天下何往以私議于丞相丞相乃曰堯禹以身徇天下是奚足法法之是以天下為桎梏者也丞相不欲朕為堯禹則欲為桀紂邪夫讒賊者不可與共國阿比者不足以存君丞相侍始皇帝始皇帝末聽惑左右窮兵黷力殫天下之財勤事四夷外內騷動丞相弗止也既戡六王丞相不以此時強諫按甲息戈振百姓之急乃言治馳道興遊觀以見主之得意勦為已有抑末矣且前數事孰與丞相所自陳丞相何愛瑣瑣之迹而輕夫赫赫者也夫闢地顯主循尺寸取功名者將之事也鎮國家調變陰陽輯和其民人使人人親其主上以顯序大業相之職也且丞相將邪相邪丞相治民三十餘年于茲矣始皇帝倍群臣未久關東盜賊大起殺長吏攻陷城邑裂幟而鬪揭竿而兵者至不可勝數使者冠蓋相望於道其咎安在丞相子由三川守與賊通按驗且有狀君其告諸廷尉李斯覽書泣涕良久仰天喟然嘆曰嗟乎斯之死固晚矣遂服辭論具五刑腰斬咸陽市

與徐氏論文書

僕西鄙人也無所知識顧獨喜歌吟第常以不得侍善歌吟憂間問吳下人吳下人皆曰吾郡徐生者少而善歌吟而有異才蓋心竊鄉往久之聞足下來舉進士愈益喜計得一朝侍也前過陸子淵子淵出足下文示僕讀未竟撫卷嘆曰佳哉鏗鏗乎古之遺聲邪方伏謁足下會足下不以僕鄙薄幸使使臨教曰竊欲自附于下執事即如日休龜蒙輩走之願也僕聞之悚息不敢出一語應意者足下戲邪居無何使者三反於是乃敢布愚悃昌穀足下周易有言曰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故人莫祥于同莫不祥于異故同聲者應同氣者求同好者留同情者成同欲者趨何則感于入也昔者舜作股肱卿雲之歌即其臣皋陶岳牧等賡和歌當是時一歌一和足下以為奚為者邪其後召康公從成王遊卷阿之上因王作歌作歌以奉王即王戚戚入也足下亦觀諸風乎瀏瀏焉其被草若木也渢渢溶溶乎草木之入風也故其聲鞫礲轟砰徐疾形焉小大生焉且孔子何人也與人歌善矣必反而後和何則未入耳今足下忘鶴鳴之訓舍虞周賡和之義弗之式違孔子反和之旨而自附于皮陸数子又強其所弗入僕竊謂足下過矣夫詩宣志而道和者也故貴宛不貴嶮貴質不貴靡貴情不貴繁貴融洽不貴工巧故曰聞其樂而知其德故音也者愚智之大防莊詖簡侈浮孚之界分也至元白韓孟皮陸之徒為詩始連聯鬬押纍纍数千百言不相下此何異于入市攫金登塲角戲也彼覩冠冕曰慮有後話耳某曰失燕卿者代 天子行者也大理者持天下之平者也然猶慮有後詞則天下官不勘事邪彼不聽某退悔失言矣孔子曰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彼意直欲保官耳夫士之見重於世者以人不以官以若所為即使位極人臣封公封侯時衰運移一旦捐舘亦與吾輩等矣傳之天下後世當云何矣激切疏鹵不文臨封悚慄

草莾中伏聞謝柄歸里卑懷無任喜慰比遇張生言眠食安健門客往來者如常也則又慰又喜某私計不謁杖屨奉道顏今十年餘矣雖耳謦欬目和睟神馳心注無殊曩昔然悲離隔慕親接於衷莫之寬也壯歲性狂膽麄高視獨行四方是負意之所拂投冠便往以為軒冕之耀不若丘壑為安於是一擬江左再圖襄漢心勇跡阻竟還舊棲才弱成寡自鄙自口??去年室人喪亡子蠢孫孺家事埤躬顛毛漸種種矣夙志謂何臨鏡竊嘆邇卜域鈞州大陽山其地泉石幽曠想於茲焉老矣南望門墻豈勝瞻戀

愚無似然陶範懷德景行慕履真仰如日月親如父哲冶之操壚熾炭也鼓橐成風五銅具鑠什百就模孰賢孰劣及有入地千祀情質滲漉膏融液結綠汞內瑩赤砂外積扣如哀玉映如飄雪可以走鬼神銷疾疫晢志皬神進匹鼎敦 【去聲】同時躍冶之器雖或間存莫不歛顏以退者所飬異也且夫金陽之質也規天之形也明日之發而月之行也鼻者樞也孔者戶也凸罔兩山澤之恠詔姦也圍以干支諸屬示用也然必取之於山鼓之以火翕之以陰化之以水土厯千祀而後成是天下之至精也夫士鑄于師鎔于友明德體元冥會億萬載之上踐羲嚳之域獵姚姒之圃剛足以决疑智足以析微虛內羙醜遠炳先幾凝澂沕曶待時而發豈不為古君子哉何則畜不邃不光變不神不化妍女??之分易立旦晦之奧難識于物且然而况于人乎曩者遇老人橋山之陽綠瞳而玄髮神若皎星氣若流電駟拂雲之馭謂予曰小子來台軒轅氏故臣也住從觀九鼎于閿湖之上掇其滲汁冶之為鑑名曰青霞之鑑湛之九仞之淵軼帝愈王驀伯迄于今茲小子其受之爰伐乃翳勿埃勿虧予時再拜奉歸什襲與俱蓋二十稔于茲矣非大賓鉅人齋沐涓思未始獲一窺也竊聞之君子不私其有覘于子貌甚古又聞有遠行將涉洞庭蒼梧之墟百物之奸不可不備乃敢割千金之愛以贈然幸毋忘老人之事夫烈士慕鋏君子尚玉其類同也子毋辭焉徐子獲鏡拆書讀既再拜而受之

駁何氏論文書

某再拜大復先生足下前屡覽君作頗疑有垂於先法於是為書敢再拜獻足下冀足下改玉趨也乃足下不改玉趨也而即擿僕文之垂者以復我其言辯以肆其氣傲以豪其旨軒翕而山?孝嵺僕始而讀之謂君我詼也已而思之我規也猶我君規也夫規人者非謂其人卑也人之見有同不同僕之才不高於君天下所共聞也乃一旦不量而慮子垂於先法茲其情無他也子擿我文曰子高處是古人影子耳其下者巳落近代之口又曰未見子自築一堂奧突開一戶牖而以何急於不朽此非仲默之言短僕而諛仲默者之言也短僕者必曰李某豈善文者但能守古而尺尺寸寸之耳必如仲默出入由巳乃為舍筏以登岸斯言也禍子者也古之工如倕如班堂非不殊戶非同也至其為方也圓也弗能舍規矩何也規矩者法也僕之尺尺而寸寸之者固法也假令僕竊古之意盜古形剪截古辭以為文謂之影子誠可若以我之情述今之事尺寸古法罔襲其辭猶班圓倕之圓倕方班之方而倕之木非班之木也此奚不可也夫筏我二也猶兔之蹄魚之筌舍之可也規矩者方圓之自也即欲舍之烏乎舍子試築一堂開一戶措規矩而能之乎措規矩而能之必并方圓而遺之可矣何有於法何有於規矩故為斯言者禍子者也禍子者禍文之道也不知其言禍已與禍文之道而反規之於法者是攻子亦謂操戈入室者矣子又曰孔曾思孟不同言而同至誠如尺寸古人則詩主曹劉阮陸足矣李杜即不得更登於詩壇詩云人知其一莫知其他予之同法也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者也子以我之尺寸者言也覽子之作於法焉蔑矣宜其惑之靡觧也阿房之巨靈光之巋臨春結綺之侈麗楊亭葛廬之幽之寂未必皆倕與班為之也乃其為之也大小鮮不中方圓也何也有必同者也獲所必同寂可也幽可也侈以麗可也巋可也巨可也守之不易久而推移因質順勢融鎔而不自知於是為曹為劉為阮為陸為李為杜即今為何大復何不可哉此變化之要也故不泥法而法嘗由不求異而其言人人殊易曰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謂此也非自築一堂奧自開一戶牖而後為道也故予嘗曰作文如作字歐虞顏柳字不同而同筆筆不同非字矣不同者何也肥也瘦也長也短也疏也密也故六者勢也字之體也非筆之精也精者何也應諸心而本諸法者也不窺其精不足以為字而矧文之能為文猶不能為而矧能道之為仲默曰夫為文有不可易之法辭斷而意屬聯物而比類以茲為法宜其惑之難觧而諛之者易搖也假令僕即令為文一通能使辭不屬意不斷物聯而類比矣然於中情思澀促語嶮而硬音生節拗質直而麄淺譾陋骨爰癡爰枯則子取之乎故辭斷而意屬者其體也文之勢也聯而比之者事也柔澹者思含蓄者意也典厚者義也高古者格宛亮者調沉著雄麗清峻閒雅者才之類也而發於辭辭之暢者其氣也中和者氣之最也夫然又華之以色永之以味溢之以香是以古之文者一揮而眾善具也然其翕闢頓挫尺尺而寸寸之未始無法也所謂圓規而方矩者也且士之文也猶醫之脉脉之濡弱緊數遲緩相似而實不同前予以柔澹沉著含蓄典厚諸義進規於子而救俊亮之偏而子則曰必閒□以為柔澹濁切以為沉著艱窒以為含蓄俚輳以為典厚豈惟謬於詩義并俊語亮節悉失之矣吾子於是乎失言矣子以為濡可為弱緊可為數遲可為緩邪濡弱緊數遲緩不可相為則閒□獨可為柔澹濁切可為沉著艱窒可為含蓄俚輳可為典厚邪吁吾子於是乎失言矣以是而論文子於文乎病矣蓋子徒以僕規子者過言靡量而遂肆為山?孝嵺之談擿僕之垂以攻我而不知僕之心無他也僕之文千瘡百孔者何敢以加于子也誠使僕妄自以閒□濁切艱窒俚輳為柔澹沉著含蓄典厚而為言黯慘有如搖鞞擊鐸子何不求柔澹沉著含蓄典厚之真為之而遽以俊語亮節自安邪此尤惑之甚者也僕聦明衰矣怕念子負振世之才而僕叨通家肉骨之列於是規之以進其極而復極論以冀其自反實非自高以加于子傳曰改玉改行子誠持堅白不相下願再書以復我

再與何氏書

前書與子論文備矣然僕猶謂不證諸事則空言不切不切不信夫子近作垂於先法者何也蓋其詩讀之若摶沙美泥散而不瑩又麄者弗雅也如月蝕詩妖遮赤道行是耳然闊大者鮮把持又無鍼線古人之作其法雖多端大抵前疏者後必密半闊者半必細一實者必一虗疊景者意必二此予之所謂法圓規而方矩者也沈約亦云若前有浮聲則後湏切響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即如人身以魄載魂生有此體即有此法也詩云有物有則故曹劉阮陸李杜能用之而不能異能異之而不能不同今人止見其異而不見其同宜其謂守法者為影子而支離失真者以舍筏登岸自寬也夫文與字一也今人模臨古帖即太似不嫌反曰能書何獨至於文而欲自立一門戶邪自立一門戶必如陶之不冶冶之不匠如孔之不墨墨之不楊邪此亦足以類推矣且仲默神女賦帝妃篇南遊日北上年四句接用古有此法乎水亭菡萏風殿薜蘿意不一乎蓋君詩徒知神情會處下筆成章為高而不知高而不法其勢如摶巨蛇駕風螭步驟即奇不足訓也君詩結語太咄易七言律與絕句等更不成篇亦寡音節百年萬里何其層見而疊出也七言若剪得上二字言何必七也僕非知詩者劇談偏見幸君自裁之耳君必苦讀子昂必簡詩庶獲不遠之復亦知子言之不佞不然終身野狐外道耳狂悖弗自覺縷縷至此悚懼悚懼

荅吳謹書

讀論文一篇僕竊疑焉足下之意不過執以艱深之詞文淺易之見耳恐不然夫文自有格不祖其格終不足以知文今人有左氏遷乎而足下以左氏遷律人邪歐虞顏柳字不同而同一筆其不同特肥瘦長扁整流疏密勁溫耳此十者字之象也非筆之精也乃其精則固無不同者夫文亦猶足耳足下謂遷不同左氏左氏不同古經亦其象耳僕不敢謂然幸足下思之有教再布

論史荅王監察書

僕嘗思作史之義昭往訓來羙惡具列不勸不懲不之述也其文貴約而該約則覽者易徧該則首末弗遺古史莫如書春秋孔子刪修篇寡而字嚴左氏繼之辭義精詳遷固慱采簡帙省縮以上五史讀者刻日可了其冊可挾而行可箱而徙後之作者本乏三長竊名效芳輒附筆削義非指南辭殊禁臠傳敘繁蕪事無斷落范曄後漢亦知史不貴繁然剜精剷采著力字句之間故其言枯體晦文之削者也蓋不知古史文約而意完非故省之言之妙耳下逮三國南北諸史遠不及曄漫浪難觀晉書本出群手體製混雜俗雅錯棼歐陽人雖名世唐書新靡加故今之識者購故而廢新五代史成一家言是矣然古史如畫筆形神具出覽者踴躍卓如見之歐無是也至於宋元二史第據文移一槩抄謄辭義兩蔑其書各逾百帙觀者無所啟發展卷思睡矣得其書者往往束之高閣僕謂諸史他猶可耳晉宋元三史必修之書也若宿學碩儒才敵馬班後漢而下種種筆削誠萬世弗刊之典或憚其難止取三史約而精之亦弘文之嘉運昭代之景勳管豹井天私蓄素矣幸公有問輒吐布以聞伏俟大君子教焉

荅周子書

往聞稽山之陰大淛之濆多嗜古篤行獨立勇往人者然僕北人也莫之能知也日者乃奉遐訊拜腆儀激發之音玄要之旨高逴之識慷慨之義有曠世之大感閔俗之重悲僕捧而讀之欽羡愾惋內愧彌日曰古哉周子篤行哉獨哉勇哉易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僕鄙人也嗜古無成行之寡效立之罔獨往之鮮勇足下乃奚取于僕而有斯求也又奚所應而同僕之聲也僕少壯時振翮雲路嘗周旋鵷鸞之末謂學不的古苦心無益又謂文必有法式然後中諧音度如方圓之於規矩古人用之非自作之實天生之也今人法式古人非法式古人也實物之自則也當是時篤行之士翕然臻向弘治之間古學遂興而一二輕俊恃其才辯假舍筏登岸之說扇破前羙稍稍聞見便橫肆譏評高下今古謂文章家必自開一戶牖自築一堂室謂法古者為蹈襲式往者為影子信口落筆者為泯其比擬之跡而後進之士悅其易從憚其難趨乃即附唱荅響風成俗變莫可止遏而古之學廢矣今其流傳之辭如摶沙美螭渙無紀律古之所云開闔昭應例插頓挫者一切廢之矣僕竊憂之然莫之敢告也又每竊嘆獨立之鮮勇往之寡又每傷世之人何易之悅而難之憚也而易之悅者乃又不自謂其易之悅也曰文主理已矣何必法也吁言之弗文行而弗遠茲非孔子言邪且六經何者非理乃其文何者非法也斯言也僕懷之稔矣然莫之敢告也今足下既有同應之聲又相求也僕安敢終默也且人情未有不忽近而務遠者何也知其實者少而狥乎名者多也世遠則論定持定采名則曠世相慕故漢文帝拊髀思頗牧而不知李廣魏尚者以其近也近則疑疑則實昧實昧則忽之矣斯時俗之重悲也今足下於僕同時最近涉疑而不疑又無傾蓋之談接袵之雅乃一旦走千里之使聲應而氣求之僕以是知足下立之獨而往之勇也以是而的古何古之不的矣諺有之曰一年二年與佛齊肩三年四年佛在一邊言志之難久也幸足下無悅其易無憚其難積久而用成變化叵測矣斯古之人所以始同而終異異而未嘗不同也非故欲開一戶牖築一堂室也足下誠不棄芻蕘幸采焉察焉墨本賦一通戰國策一部附獻左右者

山陰周祚附

夫有傾蓋如舊白首如新又云曠世相感對面不相知嗚呼嗟夫是亦足悲矣祚於越之人也越俗多士古稱五千勾踐之遺風焉今而求古之士有不可得也古務知畧足以興仆起舍而今多詩書之習柔順和緩拉功名而取鄉相拾青紫而享肉酪反執其所攻而讀之其辭漫漫其音鳴鳴未見其如古人也嗟夫予獨何心能不悲夫彼生於世而不能自立非勇也安乎俗而不能有返非智也非勇非智不可為士我思今人其誰歸乎往寓幽燕有携空同集過余者予抱而讀之再三而嘆之嗟夫世有是人予不得而見之予豈人也哉方時舉進士不獲自逸後二年出宰東阿又不獲自逸每抱其書不置予未逮老當有以遂予之心也居東阿不六月以父憂歸越憂中益思見其人而於禮有不可出矣鄉里之人見祚如此多購近時鳴世之文相與議論氣卑意下袛令人悲悼耳果追空同哉嗟乎予不見其人也而止是書爾追憶予年駸駸乎四十有四矣白日易下逝水不返墮弱苟且以俟其老將柰何也求虞翻趙燁陸佃放翁於鄉之遺書而讀之吾意未覺其有當也登會稽之山想黃河之流浮雲西馳征翼東向又不能不空同之思忼慨幾於泣下而左右之人豈復知予者哉誠以惜時不如立名慕德不如勵行追古不如就今執文不如親炙此王粲有依劉之誠張敏有夢惠之歎古今之所共欽烈士之尤甘心也轉展思惟莫能為心昔施惠死莊子至寢言子期終伯牙至不彈天下之士豈弟子恨不得師師亦未嘗不恨得弟子耳楚國之寶惟卞士之愛燕帝之石多眾人之羞其誠有合不合知不知論衡致推於蔡子玄經式重於侯巴詎無其故哉祚自恃世人少有知識霄壤百年忍同螻蟻男子生不成名丈夫沒無所稱得不悲矣足下視予其真何如抱茲憤懣莫與告訴出門天地如此之大往來之人若是之多今人為文有復逾空同邪然以衰絰嬰已未易奔趨托便鴻而附音因北風而遡告復望恕子皮之狂哀甯戚之志不吝賜教感惠無窮矣

荅黃子書

自邑來辱致華牘奇帙兼之高篇展之爛然誦之鏘然目之蒼然淵然蓋所謂文?巾世之珍也僕潛伏空谷久矣跫然之音胡為平來哉夫志士死道貪夫死財故攬仁收義汲汲若不及者君子之所以樹名慢藏深積孜孜若不足者小人之所以穢身故曰有若無實若虛公私之用別而務得之心一也僕西方之鄙人也少鮮師承白首多岐獨往雖力夾持則賓甘心丘壑弗求知聞者垂二十年矣吾子乃忘已羡人注神馳想發為英章掞其密義過推踰獎布誠剖疑取諸同聲之末定交千里之外豈非仁義之懷切汲汲若不及者邪夫水一也灘聲而淵□者淺與深殊也吾子何奧弗探何明弗則機觸而天動才運而飈發思出而泉湧固所謂萬人之敵也橫照今古燁如懸鏡尺牘千言鑿鑿中的乃顧欿然自視定同聲之交於千里之外非有若無實若虛者能如是邪婚嫁果卑五嶽必遊僕老矣尚能撰杖屨以從聆玄論覿睟顏竊至人之靈氣或能破慳袪鄙吞精蛻凡長嘯溘埃之表昔李白遇司馬子微謂可與神遊八極遂賦大鵬以見志吾子固文?巾有之鳥也所慚僕非圖南翼耳何日坐雲崖濯洪流高議大觀與君共之秪增惓戀耳

吳郡黃省曾附

省曾伏跡南海企懷高風久矣念自總髮以來好窺覽古墳竊文?巾心於述作之途緣此道喪絕遐闊學士大夫皆安習庸近迷沿瞽襲上者深餖詭結下者縱發放吐此駸驥所以空羣而和玉所以文?巾貴也悲夫悲夫不復古文安復古道哉 聖代鴻澤流沛人文大彰故河精嶽秀鳯彩星華乃鍾萃於先生由是巴曲塞宇而白雪孤揚鄙音彌國而黃鐘特奏至勇不搖大智不惑靈珠蚤握天池獨運主張風雅深詣堂室凡正德以後天下操觚之士咸聞風翕然而新變寔迺先生倡興之力廻瀾障傾何其雄也即如吳下徐昌穀少綜鉛槧作賦海濱既而釋褐紫庭與先生締金馬之交每聞品論輒終夜不寢以思改舊矩可謂奮厲焦苦矣方得彬彬然高翔藝林惜乎命壽不將未見其止先生鑄陶感鼓而倡興之力昭昭乎希諸耳目者不可紀矣省曾河南汝寧人也國初以武弁家于吳故今為吳人少從諸生困躓奇薄無風雲之便阻遏攀造然蘊心積慮非一朝矣曩時常謂丈夫生世進不得振耀 王庭揚搉治體恢展經濟發揮聖謨即當褁糧躡蹻周遊五嶽窮覽六合野豁襟抱選長林廬大壑撰造一家之言以垂託不朽告之交識或咲或賞白巖先生遂呼為五嶽山人賦詩寵行將追向平之高蹤矣計惟發軔時仰遡黃河薄戾宋都登龍門伏下塵以咨叩大君子洪蘊究討文章指歸庶幾不虛皓首但上戀老親下顧弱子蹉跎停撓年逐東流夙懷不遂心悰欝惱惟仰天唏噓而已茲復不言齡筭曷常恐一旦燼??烕則二十年景忙之私徒抱恨玄臺爾矣公烏知哉公烏知哉敬因程自邑僣布區區且有請質焉陋昩愚瑣嘗妄謂詩歌之道天動神觧本於情流弗由人造故虞書顯為言志泗夏標之嗟嘆古人構唱直寫厥衷如春蕙秋蓉生色堪把意態各暢無事雕模末世風頹矜蟲鬪鶴逓相述師如圖繒剪錦餚畫雖妍割強先露故實雖富根荄愈衰千葩萬蕋不如一榮之真也是以小夫或誇達士弗尚匪難作者亦鮮賞音豈識鴈唳哀哀而會節鸝鳴響響以成章凡厥有聲無非律呂之數也但世人莫察自然咸遵剽假古途雖踐而此理未逮藝英雖徧而正車?丸未開秀句雖多而真機罕悟獨見我公天授靈哲大詠小作擬情賦事一切合轍江西以後逾妙而化如玄造範物鴻鈞播氣種種殊別新新無已而脉理骨力無不底極豈世之徒尚風容色澤流連光景之作者可得而測公之藩垣哉布賤索處無由多得珍撰每於士紳家借錄諷詠洋洋乎古賦騷選樂府古詩漢魏而覽眺諸篇逼類康樂近體歌行少陵太白古文奇氣俊度跌蕩激昂不異司馬子長又間似秦漢名流嗚呼盛矣盛矣昔李杜詩聖而文格未光韓柳文藪而詩道不粹豈惟聰識之難兼哉日月幾何力固有不遑矣何我公凝廩之全而述作之備也往匠可凌後哲難繼 明興以來一人而巳公之華名飛照四裔豈待江湖耕釣者之稱頌哉亦以見雲山煙澤有此好慕鄙生耳管測蛙仰不知公果以為然乎何大復號稱名流而迺為誇論曰文靡于隋其法亡於退之詩溺于陶其法亡於靈運嗟夫嗟夫是何言哉隋不足論至於退之陶謝亦可少寬宥矣獨謝集稍不易評愚則以為登涉之言締搆密緻妙絕窮情極態如川月嶺雲玩之有餘即之不得雖骨氣稍劣建安而寓目輒書萬象羅會使後代擅塲之士內無乏思外無遺物皆斯人為之啟導也前薪見凌勢固宜然文彥無窮不可欺也徒以體語俱俳病之則三百之中往往而是所係於詩者當辯其真不真耳俳不俳又烏足較哉執是而言是貴形膚而略神髓者也豈不有遺論乎省曾言焉知是非但於心有所不安憫惻高賢受誣恐紛亂來者視聽聊一請質耳望我公其詳教之南鴻之便勿吝報音鄙言數首僣求削不幸甚幸甚倘不即土命駕有日北望雲空無任惘然

【卷第六十三】

【書一十七篇】

奉林公書

奉邃庵先生書十首

詒古鏡書

與何子書二首

與李道夫書

答左使王公書

報吳獻臣書

與王獻可書

空同集卷第六十三 北郡李夢陽撰  書一十七篇

奉林公書

愚生也晚不幸不獲侍公然又私幸溉公之餘波凡聞公一言一行真如覩景星瞻喬岳寤寐向往以標以趨而愧莫之能也所委序詩之文力綿才孱實莫敢承而札教屢及豊貺接至夫學非子夏孰引毛詩識殊元凱胡增左氏將筆復輟竟自遲疑屬石峯藩使剋日北行有僮南返因自竊計大賢知遇義難卒孤即文之弗佳亦鄙人請益之端也用是弗揣輒作林公詩序一篇言或過當離經垂義就便點竄敢不拜公之明惠

奉邃庵先生書十首

某不肖不能仰則懿矩諧世寡術積誠弗著動輒獲咎貽父師寤寐之憂然私懷種種徒抱瞻戀而莫敢輒上一書者以物議未白為門墻羞也今送門子造偽章二事勘官勘咸有下落無我干矣人人稱慶以為天道至公而勘官心反不悅乃淮人奏我事感勘實江奏我事咸勘實吳奏我又咸勘實而我奏江與劉喬事則咸勘我虛揚言曰不如此無以塞科道之口而快其心某謂前二事既明白諸亦聽之而已不復與之辯而勘官猶云中之不深乃於勘文外移文各府縣廉我陰事某自保曾參决不殺人料亦無事可廉也即有之不過害我作官耳彼既不能害我作人他非所憂矣某自沾餘馥以來廿年于茲矣怕懼玷點名教愆違訓旨每以不欺師君實不以死生富貴動心法文?巾文而攬轡澄清則欲效孟慱之為不意世莫我知百犬吠聲千人傳虛凡所振紀綱懾權貴興禮教作士氣起廢舉墜拔冤伸枉植善鋤強皆置不說而妬者目為生事異者倡為尚氣仇者指為奸邪私者誣為善訐排者劾為不謹喜謟者見秀才不望塵雅拜則曰歪提學使之罷輭者無能為也則曰強臣奪其權人卷畢集而推託者則曰畏李某而人卷不易提觧問贓官者不恠官之贓也則曰李某有害人之心非惟不之恠顧又禮貌之唾罵者不唾罵贓官也則曰舉贓官者可唾罵時事至此中夜拊膺未始不流賈傅之涕而危巷伯之遭也古人邈矣試論今人陳士賢曲庇諸生有為強盜者釋弗問也凡上司咸莫敢諸生何敖靜之拳毆唐御史爭小試甚至挾?而入唐御史發疽而死當時未嘗以奸以強以至以訐以害人以生事以尚氣加之也某無事也而何以蒙是名也楊繼宗對人輒罵贓官不絕口凡有事於其邦也則沿途伺察其動靜嘗以按察使朝覲見藩司官封人事送人輒挾之并列已名嘗又任意縱賊囚當時未聞謂之奸之強之歪之訐未聞謂害人生事尚氣也雍世隆以臬使路辱知府為都御史則鞭參將為右轄時淛人惟知雍布政耳詞訟者不復之臬司矣天下咸壯之不甚謂非某無事也今其加我者矧又無形之謗而甚者如任漢所陳咸懸空架捏初無影響幸賴皇天無私 太祖太宗二皇帝有靈孤臣寸心竟獲洗雪而勘官者乃不降心平氣開布至公猶欲他求中傷夫善人者國之經端士者天地之元氣也今顧爾爾矣而于其烈摧可抑可廉可擊及一切收威柄而潛消跋扈之計則反畏蜀如虎莫之敢動也某嘗對勘官大言曰今諸瑣瑣勘畢矣然非元氣所係紀綱之關也必於激濁揚清之內而暗寓扶陽抑陰之義使彼知朝廷有不可罔之法天下有不可屈之節古今有敢為之男子無能逃之貪吏然後能懾服勢雄係屬渙散潛泯亂階勘官珮玉有不縮腕投竿而走者乎何也恥其非君子也三代而下漢魏最近古鄉使繁巧嶮靡之習誠貴于情質宛洽而莊詖簡侈浮孚意義殊無大高下漢魏諸子不先為之邪故曰爭者士之屑也然予獨恠夫昌黎之從數子也請與足下論戰世稱善戰非孫武司馬穰苴葷乎然特世俗論爾何則此變詐之兵也荀子所謂施于暴亂昏嫚之國而後可者也僕常謂兵莫善于六韜仁以漸之義以斷之禮以治之信以驅之勇以合之知以行之蓄之神幽而動之霆擊故尚父得之佐武王王天下夫詩固若是已足下將為武與穰苴邪抑尚父邪且夫圖高不成不失為高趨下者未有能振者也矧足下負千仞之具哉夫狂夫之言聖人取焉足下誠幸而不棄請間伏謁侍更一深論僕至願至願

詒古鏡書

姑蘇徐昌穀纂外史湘郡瀕行關西李子持古鏡為贐復為書以詒之曰嗟乎古人有言明鏡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鏡不古不靈士不古不成夫自桃冶氏範金規體利世鑒物民用是貴至於殉丘冡瘞山澤厯歲綿逖精氣上泄往往為盜掘發暴于人間初母無日忘之無時忘之顧經霜逾暑左右訊缺音墨載疏斯窮居寡接因循自阻之故非敢忘大昧深安下而恬汙也年來自惟復駕焉求之義杜門絕游葺室廬闢田園為終焉計然猶多口是憎身非娥眉羣妬奚來死生有命聽之而已戊寅之歲再舉一兒去年一乳兩兒皆幸生活通家骨肉敢附以聞虞萬里行草次布白不月?豢惶懼

張陶二客比數往來以是得聞起居為詳為慰其疑似之跡市虎成真而勘臣遂以殺人媚人為心鉤織窘辱無所不至幸素翁當道疑剖似觧不費言說大誣明釋某嘗自鄙亦嘗自幸自鄙者疏亢弗容于時自幸者元老碩公取鹃覂駕之馬目為磊砢之材也某反觀私計平生不敢為汙下苟且之行即遘擠陷不敢為門墻玷也

既見遽違瞻戀增劇心旌去旆搖搖共四伏念天生李晟本為社稷朝有君實吏戒邊隙顧經綸早卷岩壑淹棲塞塵既起廷論乃歸大相元宰老就金革窮沙大漠殘城羸馬焦勞心骨想見先憂之容然秦隴舊民伏威涵澤望公之來真如日月之照雨露之濡斯所謂事半而功倍者也某少耽章句曲荷陶成迂執忤時中歲淪斥無由操策轅門侍聆邊略然金鼓之音旌旗之色怕若親之斯雖想像之餘懷亦聞見之素心也委箋名作自慮知識蕪淺黑白或混青黃是菑然命嚴意懇弗敢固遜緣節鉞過汴時內人暴病夜警因瘁會風又襲之逾月始平諸帙校定涉秋畢矣鄙詩二篇敢上左右非能步驟來章幸置贈什卷末亦驥尾之附也聞有脇痛之疾事體定後想勿藥矣伏惟強食節勞為社稷為生民自愛不宣

門生李某死罪死罪上言歸田錄四帙奉教勘定了畢敢先馳以獻者竊念某身處堂下眼在管中乃敢橫肆譏評點竄名作謬擇明珠瑕指完璧某誠死罪死罪夫栗然之色不以指而損羙者以其璧真也淵然之光不以擇而亡圓者以其珠神也我公神珠真璧幸無怒于妄人轅門萬里無由質疑以聆緒旨西瞻太華吳岳之峻不月?豢仰望戀慕之至

伏念日者途舘趨侍河舟登別踟躕春野佇望風帆感慨今昔衷曲悽惋憶在冲年獲叨鎔範萍蓬飄逐忽焉衰暮公逾七袠愚過半百會不信宿復此違隔人非木石誰堪此懷也大作十冊校定者九遺者自訟槀耳愚嘗靜繹潛究推求旨緒西廵諸作矜持嚴整大而未化立朝之作廊廟冠冕俊拔典則邊塞之作忠誠奮揚規畫槩見歸田之作幽眇流行情渙意層變化百出矣撥厥原本蓄厚决沛蘊深光淵故觸之則發驅之則伏寫之無逸景用之無梗事鋪之無留情遂使工辭者畏其渾淪負氣者讓其雄高攻意者服其巧妙雖唐宋調雜今古格混瑜瑕靡掩車?丸步罔一然所謂千慮一失者也一代名筆後必有知子雲者縷縷之談未及面陳敢附此以聞

徐州使至知蒲輪北矣公之出處天下關之初公之南也愚嘗私計出則利國處則利身且今夢傅卜尹之秋孰能使公獨以身利哉夫治朝亦有雜進君子不無異同今欲主張國是定雜為一合異為同非公是利而將誰利哉往者公之柄政也議者謂公喜通才獎辯給拔門士優故吏故其顯名高位者程事簿書之夫多而雅裕鎮俗之徒寡爽快取辦之流揚而先憂識微之士抑委曲活變之風行而守死執義之心灰至今言官猶以此病公而不知道以正行事由通濟聖人通天下之情達天下之變而後成天下之亹亹夫日有中昃時有孟季愚嘗竊觀今天下之才正德不如弘治弘治不如成化豈否泰消長生才有高下邪抑有之而未用邪用之而未盡邪斯非後生小子之所知亦非所宜言者以道義肉骨弗覺縷縷至此大作四種五冊勘檢各畢敢緘付來使以還企瞻光範北斗在天斟酌元氣霖雨四海畎畝之氓伏俟太平無任慰幸懽忭之至

十二月半間王承差齋教翰詩冊至并獲災變陳言之章 皇上慰諭之札竊嘆私幸連夜彌日嘆者遭際之難而幸者夫子之道行也伏自 皇上入繼虛心委政禮耆右儒孝敬恭默天下信之有 君有臣愚安得不私為之幸然必至誠而後動積久而後徵於是又知遭際有難焉因念夫子秉蒞要樞建白彈駁不止數十百章而精誠剴直該貫練徹格心明誼指事正體無如此疏之大且切者斯所以 天聽回而眷心注也仲舒三策光武十行今復見之太平之業非我夫子而誰望哉所委勘檢屬年殘倥偬俟春初完報耳夏方伯人便輒布此悚懼

歲事復更瞻望台斗戀慕愈切大製三冊勘校各畢中間批評言語放肆去取嚴刻殊非事長事貴之禮愚以為託属既專導誘復至使有懷弗???不涉於欺乎故寧言之而欠當不忍知之而弗言况由此有穫教者乎是非可否無吝開示固愚者之幸也

與何子書二首

勘官以送門子造偽章二事與我無干乃反大懊恨深其文鉤織如以釘釘木惟恐不入也然竟公罪無柰何乃招擬還職而於參語則曲紐刻加務求合言官之文此亦甚足笑也僕靜觀性命之變窮通顯晦斷斷有默定之數通顯即無賴亦進用苟窮而晦叔向柳下惠不獲免也以僕至公極廉脫履富貴誠利於國死生以之猶不免大惡之名之加他可知矣僕此一言一動悉為仇者所搜羅江御史搜羅者三吳廷舉者一淮人者三然竟若斯焉矣僕私謂勘官勘畢必酸心流涕痛我之冤而憤讒說之易扇而今乃反爾爾可笑也餘見文詩四月八日

勘事一二日畢矣而淹至三月廿五日始發回省城候命下今寓城化玉虛觀也蓋是時赦下已久有使之無引赦者而勘官遂不之引赦勘官初許只在廣信候命下形諸言矣已而發回省城此亦有使之者臨發第嘆曰斯非我意伱眾人所知耳僕今決長往此等不足與較云云者欲君子知顛末耳家人尚頓九江蓋俟僕同歸居鹿門耳自僕罹此難友朋多不復通書問結交在急難徒好亦何益僕交游徧四海矣赤心朋友惟世恩德涵與仲默耳其難如此可悲可嘆同日

與李道夫書

僕婞直之性孤危之行皎然難白之心自諉世無知已久矣乃幸而遇大君子者違羣而顧汰沙而收訓惜保獎日彌月增此真僕希曠之逢然君之信善弗疑夷險靡貳即古大丈夫之事何加矣而隨塲悲喜寒燠異情者聞之尚有里閈之疑可詫也信之獄勘者任私拷成蔑有理法無竟明之事無不冤之民如程伯者總司問而君詳而允者也勘文所不載勘者羅織插入擬程伯永遠充軍而坐僕以故入此更不可曉亦大可笑也蓋彼意止欲害僕初勢不啻山?冐犬土?然竟莫如何乃擬僕還職而於參語則深文鉤陷迎附彈者我命在天聽之而已復何言復何言獨念遠逝甚邇無計縮地把臂一談用泄俛仰千古之懷耳跂望光範曷勝愴惋有便不吝數寄則為慰大矣

答左使王公書

吏至奉巍牘檢豐貺詢所從來感刻深切嘆惋并至僕自險難以來素號海內義氣友朋知已親舊不復通一書者多矣而公獨以一日之雅乃千里遣使跋艱泛涸出境致問申詞布悰此其介然之明毅然孤往同聲必赴破眾而趨詎足與隨塲悲喜逐波浮沉者道邪傾蓋如故白頭如新豈不信哉竊念僕人雖蕪鄙志不安下顧內愈精而外愈疑心耿耿而踪靡白嘗自負丈夫在世必不以富貴死生毀譽動心而後天下事可濟也於是義所當往違羣不恤豪勢苟加去就以之不意時體不然哄然排笑吠聲射影釀成大獄君子不怨天不尤人凡此咸僕忠誠未孚於人而婞直不慮其後所致即使時論優容而如僕者終豈用世之才不敢更靦行列塞賢路也今諸謗幸頗洗雪白矣即日揚孤帆沂江漢入鹿門偃仰丹壑顒觀諸大君子太平德業之盛而霑其餘休斯志望畢矣然此隱懷也不敢輒告人而今吐露於公者以有鍾子之知蒙歅樂之顧者也來吏謹敏能悉公官履嘉大之詳瞻佇景輝不勝躑躅不宣

報吳獻臣書

雄章珍餌孤使遠馳仰知公有至意焉奉誦什襲與心俱藏也北來尚無消息僕今手纜以待消息來便開也別後沿途采詢謠議士人頗不以僕輩為非而不知者猶謂僕矜已凌儕而謂公附炎忌才此甚可笑也僕與公雖幸並生明盛之世共有海內之名而往昔邂逅湖東交衽接席談不逾日奇情未諒各負氣不下致生異同此亦古今豪傑之常而僕之過執靡遜自遂往顧厥咎孔焉然於心無它也患難相值風萍偶聚碩攢耳摩臥起相聞酒食延呼數月之間兩襟遽豁轉為綢繆前何以戾今何以歡隱衷怍懷彼此獨知矣來詩云夫既遘顏面豈不愜素心如何異同論三兩相差參君誠子淵儔而我非孔壬辭旨婉實所謂言不違心者也第子淵擬僕則似過耳長徂有日悵念風義爰為放歌一章輒煩來使母曰反之而後和也

與王獻可書

人至奉書狀備諗接□大憂彌年在疚顏形可知也蒙以銘文見托委非其人潛光何闡顧通家肉骨義當効力千里馳使勢難固辭然僕謂凡文必據大體存氣象是故瑣屑尋常一切剷刈銘文中間不無筆削斯以意會可耳八世敬仲大名畢萬恐費搜索輒附以聞

【卷第六十四】

【祭文一十八篇 】

九江謁濂溪先生祠告文

蘇先生入白鹿洞先賢祠告文

丘先生祭文

熊士選祭文

周副使祭文

左公墓祭文

汪世興祭文

延平同知閭公祭文

王汝隣祭文

林元佐祭文

李員外祭文

余員外祭文

馮照磨祭文

祭鮑子文

亡弟汝含祭文

方山子祭文

內弟左舜在祭文

外母廣武郡君祭文

空同集卷第六十四 北郡李夢陽撰  祭文一十八篇

九江謁濂溪先生祠告文

維正德六年歲次辛未秋八月中順大夫江西按察司副使後學關西李某以巡視事至九江府乃八日乙酉率郡之官屬師生等敢再拜謁贈道國周元公濂溪先生祠下而以牲醴匹帛修厥奠事乃為言曰嗚呼孔亡孟殂言湮聖逖六經僅存異端為敵天產夫子起自南夷繼絕開來文不在茲圖書啟秘我明我聰譬晦而且江河地中嗚呼夫子貞履坦坦道光跡幽自彼魯鄒匪我獨遭峩峩廬山公遊而棲爰墓奚祠百世是師某沐馨研粕年逾三紀志銳質劣無成內悔文鐸忝竊言邁江邦過公里阡汗顏徬徨式修厥明以奠以祀品豐于豆我酒伊旨誰其配之二程夫子濬深貫奧敢忘本始神格相予造我髦士尚饗

蘇先生入白鹿洞先賢祠告文

維正德六年歲次辛未九月戊申朔越四日中順大夫江西按察司副使李某敢昭告于前提學虛齋先生蘇公公昔省方視學衿珮作氣抗折權貴威武不屈茲洞之興公實有力某謹按祀典德祀功祀二者公並有之爰采輿情載稽羣議飭南康府以九月四日奉木主書公銜號姓名入白鹿洞書院先賢祠公神是依來遊來豫敢告

丘先生祭文

維正德四年歲在巳巳六月甲子處士松山先生丘公卒其友人北郡李夢陽以柔毛庶品為奠而致辭曰於乎士有曠百世而心相求者矣而公與僕生並時也又共里閈而居豈不幸哉當是時公年六十餘矣而與余文余仕宦人也而獨敬重公以隱操此非世俗所謂相左者哉然僕於公則相合也此豈苟然而巳者邪且以公之豪鉅使出而干仕與世翩翩其所就固可量哉而說者乃曰何論愚智顯貴則身高此所謂井蛙之見也誠以彼較此其輕重可同日而語哉是以原憲季次之倫寧沒迹於滄波岩穴之區而不肯苟祿以徇世即守蓬蒿畢身隱約而死而終不與汶汶者比權而量力也古人有言曰天道無親惟善是親不於厥身於其子孫且如陶潛杜甫非不善人也然率困苦不顯見於世乃其子率又不甚似亦謂有天道否邪故原憲季次雖隱約然不以其故而損名陶潛杜甫其子即不似然議者不以是貶其行故曰君子強為善而巳矣公何憾哉前公以壙志數見屬今且撰公壙志矣不敢卒負

熊士選祭文

仲夏之交我舟南邁衝沙改路浩浩江瀨顧瞻劍浦有墳山阿慨思哲人攬涕滂沱惟斯哲人志超美心如玉如金英其德音豸巍於冠立朝之端如鷙戢翰鳥棲弗安聯裾並珂喟昔京室晨遊繼燭宵吟見日形忘道乎死生膠漆妖祲中昏塌翅各歸天清地寧重離再輝我乎南來哲人玉頹蕙零松摧不見顏儀見此夜臺絕絃為誰掩袂徘徊百身願贖返魂無丹巨川滔滔林原盤盤車停馬駐孰知我嘆尚饗

周副使祭文

嗚呼公父子蓋棺者于茲兩月矣公之罹禍之慘見之者哽咽不能道其事聞之者不忍聞也即不相識為公猶痛悼忿恨不欲與賊共生矧吾儕於公同進士為僚友邪當公之擊賊也知有君也不知其有身公之子知有公也不知其身為身也使天下為臣者皆如公為子者皆如公之子可常治而不亂矧有如盜賊矧有如公父子者死於盜賊之手嗚呼何忍道何忍道不忍道而復道此者亦以痛悼忿恨天下無公父子者耳今公長子奉二柩登之巨舟由彭蠡大江反葬於故丘較之無聞而死者死同而所以死則固殊矣尚饗

左公墓祭文

年月日具官某以牲醴之儀遣永新縣官往祭於奉訓大夫泰州知州左公之墓曰始予下車詢公園域掃治缺人鞠為榛區心竊悼之亟欲往視今在鄰邑竟亦斯沮蔦蘿之懷欿焉靡寧乃輒遣官臨祭公如有靈鑒茲永忱於乎碩德下位澤復弗延於後人孰謂有天道哉尚饗

汪世興祭文

維正德四年歲次巳已十一月某朔越某日友人某等謹以庶品清酤奠于亡友校尉宣武衞百戶汪君世興柩所其文曰嗚呼世興死乎真邪非邪兩月前世興別我行往山東固偉然一壯男子也而今遽死乎世興為人無致短之道不宜客死暴露而今短邪又客死於暴露邪且今狂悖無行負君父用奸計欺壓輩行得罪友朋者豈少也然多白頭不死乃今竟短而客死而又暴露哉且自有宇宙來忠直獲殃咎不才受顯福屈伸顛倒夫豈少哉至於論人則于其行不于其年今世興即短而客死暴露較之諸所白頭死牖下其得失不侔矣嗚呼世興余又何悲

延平同知閭公祭文

惟昔杏林坐宴花京走馬元龍逸氣王融妙年附蠅有幸方慙葭倚逝水難諶遽成萍跡浮沉既判悲慶隨生中間乖隔哽咽何述又况雍門軫存歿之懷山陽起橫吹之感迎輀撫孤此痛疇堪緬惟年甫釋褐星軺衣繡鷺軾當其攬轡河朔褰帷濟上風聲義氣豈出范賈二子下哉故時弗常春明必有晦林甫曳紳九齡褫爵丁生端笏平仲竄荒雖顯幽定數智人罔談而慨古憤今志士多淚閩邊越徼竟墮跕鳶瘴兩蠻飈徒歸唳鶴一麾尚爾胡論高牙獨櫬南來孤魂西返榛墟嚴雪風亭暫依禮同斗酒情倣生芻昭昭有知鑒茲永懷尚饗

王汝隣祭文

鳳翔千仞龍游四澤昧者翹首而挹其輝枯者跂足而俟其液乃一旦翮殺鱗脫奄焉與常羽凡介同盡共滅此其恨若痛有不肝蝕而腸裂也邪於乎汝隣方嶽之任高矣陟矣挹君之輝而俟君之液者天下有同情焉人士有同評焉乃亦殺翮脫鱗奄焉與常凡者埒邪追惟牛刀初試鷺車載揚錦炫鶚擊何者風采雖寶鋏中埋而龍光竟吐柏臺薇省台輔是階李廣不侯顏回終夭天乎命邪此恨此痛行路靡堪矧附驥于甲流斷金於末契者哉某等轉蓬自昔聚萍在斯淮陽匪遠哭吊罔由寄薄奠於生芻軫遐悲於宿草文縮意永室邇心綿尚享

林元佐祭文

年月日友人某等以庶豆清酤奠于故戶部員外郎東石林君柩所再拜哭且告之曰嗚呼元佐旬浹喪二子未幾身與俱亡天之禍林氏亦遽至此極邪元佐氣體若北人善飲食不畏寒暑而一病骨立以死元佐上不負君下不負民內宜於親外義於人足永祀矣而乃竟無子識元佐者謂其空洞垣達道遠之具而其官若壽竟止於此之數者展轉思繹莫究厥始而所謂天者果安在哉予嘗慱觀天下勢有所難怕數有所難一卒然而值歘然而失則雖所謂天者無容力焉故得喪不足以自律而成敗不足以盡人不然豈無崇爵考終傳之子孫無一善可稱于世者乎予固知元佐且將唾之不顧而自亮其死之為安也他何論哉他何論哉元佐馮麗雲附景星攬觀宇宙之內亦少慰乎

李員外祭文

嗚呼君結衾蓋棺離人世者忽二旬于茲矣思與君偕入並馳棋局酒杯諠娛笑謔極平生過從之樂而今不可獲矣頎然之貌森然之髯恍然立吾前豪激磊落之論侃侃在耳也而呼之不應招之不徠也君慷慨悲歌人也英爽不散之氣必有附麗馮倚與陰陽相升降者歟然予不得而知之矣自君之沒予寢不安枕食不甘味參欷重息未始一日而置蓋一以憤善人之弗穀一以悼交游之陵替則君之英爽不散者亦有鑒于斯否邪

余員外祭文

嗚呼士有負陵雲槩日之材挾奮迅扶搖之翮一旦崩隕僵踣與百卉共盡腐鼠同磔必有水火之厄彫鍛之疾虞羅斧斤為之災者否則衝風毒霧排其堅幹焦其勁羽嗟吾邦臣有一於是乎而遽奄然死乎曩謂君垂蔭萬畒振翰九霄可計日而至而今已矣嘗竊觀天下貌弗中相羸瘵多嗜慾弗壽志庸識卑弗貴譾薄弗祿悍急弗穀嗟吾邦臣有一於是乎而穀也祿也貴也壽也于斯焉止乎或謂君席肅敏之業產富千金年四十餘育五子又蒞官赫赫?之良而奪之全殆所謂天也夫良者天既奪之矣彼貌弗中者羸瘵者多嗜慾者志庸識卑者譾者薄者悍者急者顧或全之何邪向?之材若翮又安丌為邪嗚呼是固不得而知又奚足為吾邦臣辭也始大夫命下羣趨賀君相顧而笑諏辰蠲饎將大饗賓客孰謂慶者出廬返轡來吊非斯文之至厄千古之深悼乎是月也設旐于庭戒行有期君有老母日夜企君之歸君之魂氣尚無它之乎

馮照磨祭文

嗚呼生死其天乎哀懽其情乎不有邂逅之遇金石之盟杯酒彈劍意氣相傾者一旦幽顯異途榮隕殊科於是軫雍門之調誦蒿里之歌傷如之何矣臨君之門歸轝駕矣丹旐揚揚柳在下矣子衰妻經賓客縞衣冠送矣嗟嗟悲夫修榮短戚窮憂達悅伸暢縮抑人情固矣及百年共盡一杯均掩狸鼠內穴螻蟻下吶草卉瓦石又何異矣孰夭孰壽孰愚孰智矣君雖弗昭異於弗仕四十而有子異於徒死吾又奚悲吾又奚悲

祭鮑子文

維嘉靖元年十月癸酉朔越十有六日戊子梅山先生柩還放故山其友人李夢陽設奠夷門道左再拜送之而為之言曰嗚呼鮑子胡為乎來胡為乎歸子之來也高冠大衣輕舟穩車前有廝後有臺江竹月迎山邁雲隨而今之歸丹旐前飛素幔後圍賓客縞衣而白冠送子吹臺之側哭子長河之千嗚呼鮑子十年北顧氣橫中原一旦堂堂之軀而為營營之魂乎豈生死有地壽夭者天乎草木黃隕繁霜慘人吳澤寒波越猿暮呻子無東無西無南無北白?鬼返亡?鬼俱還汝鄉國汝有朋親弟昆宗之子族之孫有迓於境有俟於門肴嘉酒馨肥羜香豚汝嗣六齡哭爺零子汝靈汝征汝家汝庭尚享

亡弟汝含祭文

汝含既卒之三日二哥以牲酒果為奠拊棺大慟仰天而言曰嗚呼吾弟吾尚忍言邪昔我先君徙官於河藩挈吾兄弟僦居氓邸入飽出嬉家室如火元年戊申喪我季姊癸丑喪吾母乙卯又喪吾父八年三喪故業崩解骨肉荼毒李氏不絕如綫維伯兄念先世起家之艱夙夜罔懈振我中葉久而未集吾雖竊有班秩顧怕有歸志而大我門閭惟汝焉望而汝今死巳嗚呼尚忍言邪尚忍言邪汝七歲猶乳以吾母絕字於汝也十歲矯悍群兒莫之敢鬬十三四綴幡走馬捷如猱狖吾知汝稟之者厚也十五涉獵典籍日誦二千言微旨奧義多所自解十八九鋩鍔軒露漸有光彩吾知汝蹄齧者必善走也吾見汝額骨隆隆起髮際巨口豐頤闊步凝視始生之日有不速之客二人來緋袍而皁蓋吾知汝貴且壽也有一於此足以不死而汝竟死邪昔先君易簀惟汝焉憂以婚姻屬兄以行業責我爾家爾室厥女彌月兄亦庶乎矣汝行未見業未大予何以見先君於地下邪去歲仲冬汝從予通州疾病尋作日目?荒目?荒而癡首岑岑而惡更數醫之手而巉然骨立日銷月削抑孰謂遽罹此虐也嗚呼天邪命邪蚩蚩之氓天乎壽之命乎佑之何獨殤吾弟且奪其後邪凡此皆所不忍言而吾言之雖虞爾之魂亦以泄吾之悲夫吾能言者言之矣所不能言汝亦知之否邪

方山子祭文

方山先生卒殯矣大梁李某乃以香幣之儀遙奠于殯所為言曰於乎橫海之鱗釣者徒盱順風之翼弋人何慕子也傑特警捷英悟彈鋏悲歌振纓高步扁舟浮游駿馬馳騖五岳丘垤萬古昏暮軒駟弗義視如蚓螬一言苟合千金毫毛弱弄觚翰壯涉風騷咲御杯醆手無停毫於乎鄭子易艮其背詩養時晦天道忌露自滿者潰茫茫草澤曠曠豐沛桂折松摧珠洎玉顏鳧鴈鳴呌雲霾慘其遵吳邁越魂氣東之方山書屋沙溪釣絲驚猿月嘯狐鶴夜悲生芻延頸山川紆廻歌不盡哀意豈達辭悠悠君子孰知我思

內弟左舜在祭文

年月日左君舜在卒越四日其姻兄關西李某以剛鬟柔毛清酷庶果往奠之曰汝生早孤形影倀倀甫及解事遽夭而亡二雛在抱重闈在堂視天夢夢哀哉允傷爾祖樹德厥考孔揚天?爾良既篤既臧惠親友弟和隣睦鄉怒不至詈戲不涉狂口無兼味體無麗裳所不永者謂非天殃予來自西聞汝大喜整衣呼食示健強起予往珍視病則骨髓神醫弗治况予小子再經旬浹而竟至此阽危之言琅琅可書天鼓自候以占疾徐達生委命智者弗如莫壽于殤莫樂于死斯言良恠要有至理昭昭聽之尚其鑒止

外母廣武郡君祭文

嘉靖元年二月戊寅期我廣武郡君將啟殯而西宅之三十六陂之佳鬱於是甥李夢陽設酒脯牲俎以奠而言曰於乎謂賢者嘏我君恭孝四十而寡謂貴者盛我君玉枝隱約愁病謂壽者祺我君七十霜鵠夜悲於乎賢匪無嘏天實靳之貴匪無盛我遘靡時既?之壽胡靳之祺如瓊株飈撼珍草霰摧即光英馨黁詎守之弗黯久而能持也哀哀我君秋蘭俄殞晨月竟沈既往何言追思痛心雲轙載駕二月初吉羽衞翲翋原野慘慄攀號莫及窀穸永畢哀哉尚享

【後序】

空同集後序 待御東明李公代

天子狩於三秦百度惟貞遐邇禔福尤加意釐文造士按部所至從吏事旁午中臨校品題直抉六經之淵源而揭文章之宗旨士無不灑然嚮風烝烝興起者暇復手空同一編語余曰弘文者先其大作人者示之的夫文運莫厄於金元皇祖驅逐胡虜蕩滌腥羶重新日月乾坤還諸三代文明之盛獨文之餘風未殄有待熙洽慶陽李獻吉民岷起弘治郅隆間一掃金元靡陋之習力追先秦西京以接於風雅郁郁乎爾雅深厚稱盛世之文於我聖祖耿光大烈庶幾潤色而黼藻之自是作者繼出人思隨踵左馬家欲比肩漢魏盛唐獻吉先之也文家推為杜稷勳信哉乃其集梓於海內而顧缺然於其鄉徒使二華終南百二天險下瞰山東者雄傑如昔而其人之吐吞河渭沉鬱豐鎬憑陵子長孟堅輩者不得與山河鼎列其域中並重今昔令其鄉之後進好古思企者外索而手抄仕宦而遊茲土者無所購奇書若適瑤圃瓊林空篋而返寧獨掩厥懿美且非所以華

國乎君方秉斯文之印其訂訛而付梓人氏為秦文獻及其子弟計余拜受而敬喏曰盛舉哉昔唐宋有韓歐氏說者謂其以文扶世運獻吉功齊二氏而力殆倍之顧由歐陽子後數百年而始有獻吉田獻吉後百餘年而其鄉始有今梓獻吉其有奇遭邪乃公則不獨雄其文已也獻吉挺挺特立視高步遠不能儕俗取容勁氣赤心憂 國家而擔世道二病三害六漸八黨人而疏頡頏賈董關弘正 兩朝重輕批九陛之逆鱗犯貴戚權璫之虎口歷百折而慷慨雍容無少屈撓此其品格事業胡可量獻吉獨文人巳哉又孰非其所以為文者哉秦士從此家傳戶誦論世而尚友彬彬質有其文則公之鼓鑄弘矣獻吉復古之偉功文章之定價其自為論辯與諸家所評隲具在不復論論公梓文之指云 萬曆辛丑春月吉

賜進士出身中憲大夫陝西提刑按察司副使奉勑提督學校前禮部儀制司郎中琅邪臧爾勸書空同集後序

空同李子集後序

空同李子者陝之慶陽人李二獻吉也既歿矣遺文詩殆千百篇其甥曹君仲禮守鳳陽將梓行問序焉他日王子公濟過會予于燕子磯予告之王子曰信哉李子之集不可以莫之行也一為歌行近體即如李杜一為古選樂府即如曹劉阮謝一為賦記書序即如屈宋賈馬擬之而必至創之而先合海內士為文若詩者多宗法之真天下之奇材也予嘆曰果若人言向使李子一為定性訂頑即如程張一為大學中庸即如曾思惜其力不加之乎此耳主子曰人有定品材有定格必居一以限之吾懼子之難乎其論世也曰子雖知李子矣猶未如予知之深也昔在弘治中天下方苦于二病三害六漸如人元氣受傷棘湏療理然自卿相以下莫能計也李子時為戶曹主事詳列其故犯貴戚觸近倖不顧刑戮惟冀民生之遂焉及正德之初幸閹八人日導武皇造為滛巧支蕩其心狗馬鷹兔擊毬角抵隨欲而中時號八黨然自輔弼以下莫能正也李子時為戶曹郎中乃奏記部尚書洪洞韓公韓公深取之即令屬草旦率羣臣伏闕請除八閹惟冀君德之成焉嗚呼使弘治之疏行即病害皆去而下可為民使正德之疏濟即暬御皆正而上可為德當其為志雖商傅說周召虎皆思可??企而及也又何難於曾思程張乎今顧其為集乃工於曹劉李杜之間精於屈宋賈馬之場夫世有干霄之材斷而為侏儒之柱者則必悔人藏照乘之珠分而嵌糟醨之槃者則必怨此非其力之不贍乃其藝之未審耳故予每讀二疏深為李子驚及觀他文詩則又悵然惜矣曰李子存吾子不以是告李子亡吾子乃以是言雖為□子知李子將無陷于病李子乎曰非然也吾與李子生既不能數會死若又不能以盡言則為負此知已使天下後世知吾李子止可為曹阮李杜輩而不知究其極有如此之美也且今天下之材如李子者幾人哉如李子之材而未究其極予而塗人也則可予而苟一交遊也寧能忘於懷乎夫如李子之材未究其極也且如此天下無李子之材者乃或又遺其大而惟他乎徇焉則又豈但為予之所惜乎雖然觀李子之集者能先請觀乎狀疏一卷徐以讀他文若詩亦可以思過半矣嘉靖十一年歲次壬辰冬十一月高陵呂柟序